沈蘅緊貼屏風(fēng)，耳畔只有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拔步床方向傳來細微的布料摩擦聲，帳幔被掀起一角。她死死盯著那道縫隙，冷汗順著脊梁滑落。突然，月光被陰影籠罩——有人站在床邊！那人似乎察覺到異樣，腳步聲朝書案方向逼近。沈蘅握緊懷中的賬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若被發(fā)現(xiàn)，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那腳步聲沉穩(wěn)有力，絕非巡夜仆婦或丫頭能有的動靜。它在空曠寂靜的內(nèi)室里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踏在沈蘅緊繃的神經(jīng)上。來人沒有點燈，只在月光勉強照亮的區(qū)域移動，顯然也存著隱秘的心思。

腳步聲在書案前停住了。沈蘅屏住呼吸，透過屏風(fēng)雕花縫隙的微光，勉強能辨認出一個高大的男性輪廓。那人背對著屏風(fēng)，似乎在查看書案上的東西。他伸手翻動了幾本冊子，動作很輕，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

沈蘅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她剛才翻找時雖盡量復(fù)原，但細微的移動痕跡是否瞞得過此人？懷中的賬冊變得滾燙，像一塊烙鐵緊貼著她的胸口。她不敢挪動分毫，連吞咽的動作都強行忍住，生怕一絲聲響就會引來致命的注意。

那人翻動書案的動作停了下來。他似乎在思考，身形微微轉(zhuǎn)動。沈蘅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掃過書案后的烏木柜子。她藏在袖中的手捏緊了那根烏木簪，簪尖冰涼。若真被發(fā)現(xiàn)，這或許是唯一能爭取片刻喘息的機會，但面對一個成年男子，她這孩童的身軀幾乎沒有勝算。

就在沈蘅準(zhǔn)備迎接最壞的結(jié)果時，那人卻并未走向柜子。他低低地“唔”了一聲，聲音低沉模糊，聽不出具體情緒。腳步聲再次響起，卻并非離開，而是……繞著書案緩緩踱步，仿佛在丈量這片空間。

沈蘅的指尖掐得更深了，掌心傳來尖銳的刺痛，這痛感讓她混亂的思緒強行凝聚。她強迫自己冷靜分析：此人深夜?jié)撊胱婺竷?nèi)室，行動鬼祟，目標(biāo)很可能也是那本真賬冊。他翻看書案卻未檢查柜子，要么是沒發(fā)現(xiàn)柜子被動過，要么……他并非為賬冊而來？

腳步聲離屏風(fēng)更近了些。那高大的影子被月光拉長，幾乎要覆蓋到屏風(fēng)上。沈蘅能清晰地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甚至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極其特殊的冷冽氣息，像是某種特殊的香料混合著金屬的味道。這絕非府中慣用的熏香。

他停在屏風(fēng)側(cè)面幾步開外的地方。沈蘅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目光的逡巡掃過屏風(fēng)表面。她將身體縮進最深的陰影里，連眼睫都不敢眨動，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聽覺上，捕捉著對方最細微的動向。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長得令人窒息。

那人沉默了片刻。沈蘅幾乎能想象出他審視屏風(fēng)的樣子。就在她以為下一刻屏風(fēng)就會被推開時，腳步聲卻再次移動了。這次，方向明確地朝著……拔步床而去！

沈蘅緊繃的弦微微一松，但警惕絲毫未減。那人回到拔步床邊，帳幔再次被掀動，發(fā)出輕微的窸窣聲。他似乎在里面摸索著什么，片刻后，手中似乎拿起了什么東西，極快地收入懷中。動作之快，若非沈蘅一直死死盯著那道縫隙，幾乎無法察覺。

做完這一切，那人沒有再做停留，轉(zhuǎn)身便朝著內(nèi)室門口方向走去。腳步聲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珠簾之外，正堂方向再無任何聲息傳來。

沈蘅依舊緊貼著屏風(fēng)，一動不動。她耐心地等待著，直到確定外面再無半點動靜，又過了許久，才敢極其緩慢地、一寸寸地從屏風(fēng)后挪出來。雙腿因長時間的僵硬而有些發(fā)麻，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透，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寒意。

她不敢點燈，借著重新灑入窗欞的月光，先走到書案旁。那人翻動過的冊子位置稍有變動，但不算明顯。她又迅速檢查了烏木柜子的銅鎖，鎖扣緊閉，表面也沒有新的劃痕。他確實沒動柜子。

那么，他剛才在拔步床那邊拿走了什么？祖母的拔步床內(nèi)，除了寢具，還能藏有什么值得此人深夜冒險來取的東西？

懷中的賬冊提醒著她此行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此地不宜久留。沈蘅不再深究那神秘人的目標(biāo)，迅速整理好自己留下的細微痕跡，將書案上的東西按記憶大致復(fù)原，然后悄無聲息地退到窗邊。

她推開窗縫，謹慎地觀察外面。庭院寂靜，巡夜燈籠的光暈在遠處晃動。確認安全后，她像來時一樣，靈巧地翻出窗外，隱入廊下的陰影中，朝著自己院子的方向快速潛行。

夜風(fēng)拂過她汗?jié)竦聂W角，帶來一絲涼意。她貼著冰冷的墻壁移動，心跳依舊急促，但已不再是單純的恐懼。那神秘人的身影和最后從拔步床取物的動作，在她腦中反復(fù)盤旋。此人是誰？他拿走了什么？他與沈家隱藏的秘密有何關(guān)聯(lián)？更重要的是，他是否……發(fā)現(xiàn)了屏風(fēng)后的她？

回到自己房中，反手輕輕合上門栓，沈蘅才真正感到一絲脫力。她靠在門板上，急促地喘息了幾口，平復(fù)著劇烈的心跳。屋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進的微弱月光。她走到桌邊，沒有點燈，摸索著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仰頭灌下。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稍微驅(qū)散了心頭的燥熱和驚悸。

她走到內(nèi)室的妝臺前，借著月光，小心地從懷中取出那本至關(guān)重要的賬冊。賬冊封皮粗糙，帶著一種陳舊的、混合著灰塵和墨跡的氣息。她將它緊緊按在胸口片刻，感受著那份沉重和滾燙，然后才將其藏入妝臺最底層一個極其隱秘的暗格里。

做完這一切，她坐在冰冷的繡墩上，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但精神卻異常亢奮。賬冊找到了，這是第一步。而今晚那個神秘人的出現(xiàn)，卻像投入平靜水面的一塊巨石，預(yù)示著水面下潛藏著比她預(yù)想中更復(fù)雜、更危險的漩渦。

她想起那人最后從拔步床取物的動作。祖母的床……那里除了賬冊，還能有什么？是更隱秘的信件？還是某種信物？此人能輕易潛入防守森嚴的壽安堂內(nèi)室，對布局似乎也頗為熟悉，絕非尋常宵小。府中護衛(wèi)？內(nèi)鬼？還是……與沈家有更深牽扯的外人？

無數(shù)個疑問在腦中翻騰。沈蘅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無論如何，賬冊在手，她至少有了撬開這黑暗一角的力量。當(dāng)務(wù)之急，是盡快破譯其中的秘密，找出扳倒柳姨娘、保護兄長、甚至揭開沈家背后那張巨大關(guān)系網(wǎng)的證據(jù)。

至于那個神秘人……沈蘅的目光在黑暗中變得銳利。他拿走的東西，或許同樣關(guān)鍵。敵友不明，但既然目標(biāo)都在壽安堂，那么，他們遲早會再碰面。下一次，她絕不會像今晚這樣，只能躲在屏風(fēng)后被動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