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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來后,鄰家公子救了我

  • 硯上錦書
  • 戊子晚
  • 7236字
  • 2025-08-16 17:03:00

程錦姒是被窗欞外聒噪的蟬鳴驚醒的。

眼皮像墜了鉛,她費力掀開一線,首先撞進眼簾的是熟悉的藕荷色帳幔,繡著纏枝蓮紋樣,邊角磨出了淺白——這是她十三歲在槐州探望祖母時住的臥房,帳子還是母親特意讓人從京中帶來的。

“姑娘醒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著雀躍。

程錦姒轉頭,見梳雙丫髻的丫鬟端著銅盆進來,臉上的梨渦隨說話漾開,是許箐。她心口猛地一縮——許箐是當年留在這里照看老宅的丫鬟,六年前她嫁入侯府后,便再沒見過這張鮮活的臉。

“許、許箐?”她的聲音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

“姑娘睡糊涂啦?”許箐放下銅盆,伸手探她額頭,“昨兒淋了場急雨就發熱,老夫人急得半夜沒合眼。這會兒燒退了,怎么反倒認生了?”

程錦姒盯著許箐的手,那手上還沾著皂角的清苦氣。她忽然想起自己“死”時的情景——靠在梨樹下,雙丫髻上的紅繩被風卷得飄,青禾哭得肝腸寸斷,遠處傳來趙猛帶著御醫趕來的馬蹄聲……那些分明是不久前的事,怎么會突然躺在這臥房里?

“姑娘慢點!”許箐連忙扶她,“老夫人說您得靜養,崔家的賞花宴還有三日呢,急不得。”

崔家的賞花宴?

程錦姒心頭劇震。她記起來了,十三歲這年的六月,槐州豪族崔家要辦宴,二叔家的堂姐程錦婳就是在那次宴上,故意打翻茶水弄濕她的衣裙,又散播她“癡纏”常鹿公子的流言,讓她在眾人面前出盡洋相。

那時她性子怯懦,被嚇得只會掉淚,回府還被母親訓斥“不知輕重”。可現在……她低頭看自己的手腕,沒有常年喝藥留下的青黑,只有少女特有的瑩白。

難道……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所有悲劇開始之前?

“許箐,”她定了定神,盡量讓語氣平穩,“今兒是什么日子?”

“六月十二呀。”許箐一邊替她理床一邊說,“昨兒您去給老夫人送藥,回來時淋了雨,可不就病了?”

六月十二。

程錦姒閉上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前世的六月十二,她確實淋了雨發了熱,也確實在三日后的崔家宴上,被程錦婳算計。而那個讓程錦婳嫉妒的常鹿公子,不過是對她改良的潤肺方多贊了兩句,便被視作眼中釘。

原來,那些被宜昌侯磋磨的六年,那些肺腑里的毒,那些槐州梨樹下的死亡,竟真的像一場冗長而逼真的噩夢。可腕間的疼,喉間殘留的藥苦,還有對隔壁少年模糊又清晰的記憶,又都真實得讓她心驚。

“姑娘,您臉色怎么又白了?”許箐擔憂地望著她。

“無事。”程錦姒掀開被子,“扶我起來,我想去看看祖母。”

她得好好看看這槐州的夏天,看看這還沒被世事磋磨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隔壁那個穿月白長衫的少年,是不是也還在。

三日后的崔家賞花宴,設在城郊的別院。

程錦姒穿了件月白色軟綢裙,裙擺繡著幾枝淡紫蘭草,是母親特意讓人做的。許箐替她梳了溫婉的墮馬髻,簪上支珍珠步搖,襯得本就清麗的眉眼愈發靈動。

“姑娘今兒瞧著,比往日大方多了。”許箐由衷贊嘆。

程錦姒對著銅鏡淺笑。前世的她,總因父親是京官而在槐州鄉紳小姐中顯得拘謹,可經歷過侯府六年的刀光劍影,這點場面又算得了什么?

剛進崔家別院,就見程錦婳帶著丫鬟迎上來。她穿件水紅羅裙,頭上插著支赤金點翠簪,明晃晃的,倒比主人家還張揚。

“錦姒妹妹,你可算來了。”程錦婳拉著她的手,笑得親熱,眼底卻藏著打量,“前幾日聽說你病了,我還想著,莫不是故意躲著不肯來?”

程錦姒抽回手,指尖在袖中捻了捻——前世就是在這里,程錦婳“不小心”把茶水潑在她身上,讓她穿著濕衣在眾人面前站了半個時辰。

“姐姐說笑了,”她淺淺一笑,聲音清潤,“不過是些風寒,怎好掃了崔家的雅興。”

說話間,常鹿公子從廊下走過。他穿件寶藍錦袍,搖著折扇,看見程錦姒,眼睛亮了亮:“程姑娘也來了?前幾日聽家母說,你改良的潤肺方很是管用,正想討教一二。”

程錦婳的臉色瞬間沉了沉,隨即又堆起笑:“常公子有所不知,那方子原是我母親想出來的,不過是錦姒妹妹記性好,記了個大概罷了。”

程錦姒心里冷笑。前世她就是被這話堵得說不出話,讓眾人以為她貪了程錦婳母親的功勞。

“姐姐這話就錯了,”她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常伯母咳疾屬燥邪犯肺,需用川貝配雪梨,再加三錢麥冬潤喉。可姐姐母親的方子用的是半夏,雖也能止咳,卻性溫燥,怕是不對常伯母的癥。”

她語速不快,條理清晰,連藥材品性、用量都說得明明白白。常鹿聽得眼睛發亮:“程姑娘說的是!家母用了半夏后,總說喉嚨發緊,原來如此!”

周圍的夫人小姐紛紛點頭,看向程錦姒的目光多了幾分贊賞。崔家家主崔老太爺恰好經過,聞言捋著胡須笑道:“程侍郎家的女兒,果然聰慧。小小年紀就懂醫理,難得,難得。”

程錦婳站在一旁,臉漲得通紅,像被人扇了幾巴掌。她沒想到,往日怯懦的程錦姒,竟變得這般伶牙俐齒。

程錦姒對崔老太爺福了福身,語氣謙遜:“老太爺謬贊了,不過是跟著祖母學了些皮毛。”

整場宴會,程錦姒都應對得從容得體。賞花時程錦婳又湊了過來。

崔家別院的荷花池邊,青石小徑被午后的日頭曬得發燙。程錦姒正與崔家三小姐說著改良潤肺方的細節,忽聞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程錦婳端著盞雨前龍井,裙擺掃過廊下的竹簾,發出“嘩啦”輕響,像是腳下不穩,直直朝著程錦姒撞來。

“哎呀!”程錦婳的驚呼聲里帶著刻意的嬌嗲,手腕一歪,整盞熱茶便朝著程錦姒的月白裙裾潑去。她算準了程錦姒此刻背對著她,又是在光滑的池邊,定然躲不開這潑天的“意外”。

前世便是這一潑,讓程錦姒穿著濕透的衣裙在眾人面前站了半個時辰,被流言嚼得面目全非。可如今的程錦姒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怯懦的小丫頭,她聽見風聲時便覺不對,借著轉身去扶崔三小姐的動作,順勢往側后方退了半步——茶盞擦著她的袖口飛過,滾燙的茶水大半潑在了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只打濕了她裙擺的邊角,像幾點無關緊要的墨漬。

“姐姐這是怎么了?”程錦姒站穩身子,語氣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目光卻落在程錦婳微微顫抖的指尖上,“莫不是腳下滑了?這池邊青苔多,可得仔細些。”

程錦婳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她原以為能讓程錦姒當眾出丑,怎料對方竟像背后長了眼,輕描淡寫便避開了。周圍已有夫人小姐看了過來,她只能強撐著笑道:“都怪我魯莽,差點燙著妹妹。”

“無妨。”程錦姒低頭拂去裙擺上的水珠,聲音清潤,“許是姐姐太心急想與我說話了。”

這話說得不軟不硬,卻讓周圍人看程錦婳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程錦婳捏著空茶盞的手指泛白,心里暗罵程錦姒裝腔作勢,面上卻不得不擠出笑:“妹妹說的是,我見妹妹與三小姐聊得投機,便想過來湊個熱鬧。”

她不甘心,眼珠一轉,又計上心頭。待眾人移步至牡丹園時,程錦婳故意拉著幾位夫人閑聊,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人聽見:“……說起來,錦姒妹妹自小在京中長大,怕是瞧不上我們槐州的景致吧?前日我還聽她念叨,說京里的牡丹都是用玉泉山的活水澆的,比咱們這園子里的精神多呢。”

這話暗指程錦姒自視甚高,看不起鄉紳人家。幾位夫人聞言果然微微蹙眉,看向程錦姒的目光添了幾分審視。

程錦姒正在給常老夫人挑選觀賞的芍藥,聞言轉頭一笑,手里還捏著朵初綻的姚黃:“姐姐怕是聽錯了。我前日說的是,京中牡丹雖金貴,卻少了咱們槐州這股子野趣。就像這芍藥,根扎在鄉土里,開得才潑辣鮮活,不是嗎?”

她說話時目光坦蕩,順手將芍藥遞到常老夫人手里:“老夫人您看,這花瓣上還沾著晨露呢,比京中暖房里養的有生氣多了。”

常老夫人本就喜歡程錦姒的聰慧,此刻聽她說話得體,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還是錦姒會說話。這鄉土里長出來的東西,確實透著股精氣神。”

周圍的夫人小姐們也紛紛點頭,看向程錦婳的眼神便帶了些嘲諷——這般搬弄是非,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程錦婳被堵得啞口無言,看著程錦姒從容應對的模樣,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這賤人,竟像換了個人似的!

離席時,常鹿特意走過來:“程姑娘,改日可否登門拜訪,討教那潤肺方的細節?”

“常公子客氣了,”程錦姒淺淺一笑,“隨時歡迎。”

看著程錦婳氣鼓鼓地轉身離去,程錦姒輕輕吁了口氣。原來,避開那些陰私算計,竟是這般輕松。

回到老宅,程錦姒徑直走到院墻邊。

隔壁的院子靜悄悄的,棗樹枝椏伸過墻來,葉子上還掛著夕陽的金光。她猶豫片刻,撿起塊小石子,輕輕敲了敲墻。

“誰?”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程錦姒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那聲音燙了似的。是他,真的是他。

“是我,隔壁的。”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自然。

墻那邊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腳步聲:“姑娘病好了?”

“好多了,多謝公子掛心。”程錦姒的指尖摳著墻縫里的青苔,“方才聽公子院里有動靜,是在練劍嗎?”

“嗯,隨便練練。”他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姑娘若是不嫌棄,明日我摘些棗子給你?”

“好啊。”程錦姒笑著應下,眼眶卻有些發熱。

前世她死時,最遺憾的就是沒能再聽他說句話,沒能告訴他,她早就認出他了。

從那以后,程錦姒總愛隔著墻和他說話。有時是問院里的草藥名,有時是說街上聽來的趣聞,有時只是靜靜地聽他練劍,聽劍風穿過樹葉的聲音。

他話不多,卻總能接住她的話頭。她說“今日的云像棉花糖”,他就說“那明日恐要下雨”;她說“常公子討教藥方”,他就問“姑娘沒被刁難吧”。

程錦姒越來越確定,他就是沈硯。可她不敢問,怕這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夢,怕問了,連這隔墻的溫情都留不住。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像捧著易碎的琉璃。

這樣平靜的日子沒過幾日,程錦婳竟主動上門了。

她提著個食盒,臉上堆著從未有過的柔和笑意:“錦姒妹妹,前幾日是姐姐不對,不該在崔家宴上搶你的功勞。這是我親手做的杏仁酥,你嘗嘗,就當姐姐給你賠罪了。”

程錦姒看著她,心里清楚,程錦婳向來睚眥必報,這般反常,定是沒安好心。可她還是接了過來:“姐姐言重了。”

“妹妹不怪我就好,”程錦婳笑得更甜了,“后日山上的野菊開得正好,不如我帶你去采些?也讓你看看,咱們槐州的風光,不比京中差。”

程錦姒沉吟片刻。前世似乎沒有這件事,是她重生后改變了軌跡,還是程錦婳另有所圖?

“好啊。”她點頭應下。她倒要看看,這位堂姐又想耍什么花樣。

后日一早,程錦婳果然來了。

兩人帶著兩個丫鬟,往城外的翠屏山去。程錦婳一路上都熱絡地說著話,問京中的趣事,問她喜歡什么樣的首飾,仿佛真的冰釋前嫌。

程錦姒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目光卻留意著四周的環境。翠屏山不算險峻,可后山卻有片密林,據說常有野獸出沒。

翠屏山的晨霧還未散盡,帶著草木的濕涼。程錦婳挎著個竹編的花簍,里面墊著素色棉帕,裝模作樣地插了幾朵剛摘的野菊,邊走邊笑:“錦姒妹妹你看,這山尖子上的野花開得最旺,摘回去插在膽瓶里,能香半個月呢。”

程錦姒漫不經心地應著,目光掃過兩側愈發茂密的樹林。山路漸漸陡峭,原本清晰的樵夫小徑被藤蔓遮了大半,偶爾能聽見林深處傳來不知名鳥獸的啼叫。她故意落后半步,留意著程錦婳的腳步——這位堂姐看似隨意地引路,實則每一步都在往更深的密林里帶。

“姐姐常來這后山嗎?”程錦姒忽然開口,指尖捻起一片鋸齒狀的樹葉,“我瞧這路生得很,倒像是少有人走。”

程錦婳心頭一跳,隨即笑道:“前幾日跟著二叔家的哥哥來過一次,他說這邊的一種野花最入藥。妹妹放心,錯不了的。”她說著,眼角余光瞥見前方一道岔路,左側那條隱約能看見崖壁的影子,正是她打聽好的、常有狼群出沒的險地。

又走了半盞茶的功夫,程錦婳忽然捂住小腹,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妹妹,我……我忽然有些內急,這林子里也沒個遮掩處,你在這歇會兒等我,我去那邊灌木叢后就來。”她指了指右側一片茂密的杜鵑花叢,又對自己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你跟著小姐,別讓蛇蟲驚擾了。”

那丫鬟是程錦婳的心腹,立刻會意,留下來陪著程錦姒的丫鬟,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盯著遠處的飛鳥,像是在計數。程錦姒看著程錦婳的身影鉆進杜鵑花叢,心里冷笑:來了。

她故意讓自己的丫鬟去附近撿些枯枝,說是“等會兒歇腳時好墊著坐”,支開了眼線。果然,不過片刻,就聽見杜鵑花叢那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卻不是朝著這邊來,反而像是朝著左側的岔路遠去了——程錦婳根本不是去解手,而是想趁機溜走。

程錦姒不動聲色地跟了幾步,躲在一棵老松樹后,果然看見程錦婳正貓著腰往左側岔路跑,裙擺被荊棘勾破了都沒察覺,臉上帶著急于脫身的慌張。她的丫鬟緊隨其后,手里還拿著塊帕子,正慌忙擦去路邊被踩踏的草葉痕跡,顯然是想抹去她們來過的證據。

“哼,想嫁禍給我‘貪玩走失’?”程錦姒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前世她就是這樣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在原地等了一個時辰,直到天黑才敢摸索著下山,最終迷了路。

她轉身想往回走,卻聽見林深處傳來“嗷嗚”一聲狼嚎,低沉而渾濁,像是就在不遠處。程錦婳顯然也聽見了,跑得更快了,裙擺翻飛間,一枚金步搖從她發髻上掉了下來,滾到程錦姒腳邊——那是二叔母去年賞她的生辰禮,她平日里寶貝得緊,此刻竟顧不上撿。

程錦姒撿起那枚步搖,看著上面鑲嵌的米粒珍珠,忽然明白了程錦婳的毒計。這女人不僅要讓她迷路,還要借著這深山里的狼,讓她徹底消失!

狼嚎聲越來越近,帶著毛骨悚然的腥氣。程錦姒知道不能再等,轉身就往記憶中下山的方向跑。可這密林早已沒了路徑,腳下的碎石讓她踉蹌了幾步,身后的狼嚎聲如同催命符,讓她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而此時的程錦婳,已經帶著丫鬟跑出了密林,站在半山腰的官道上,扶著棵老槐樹大口喘氣。她回頭望了眼幽深的樹林,聽見隱約傳來的狼嚎,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程錦姒,別怪姐姐心狠,要怪就怪你擋了我的路。”

丫鬟怯生生地問:“小姐,咱們就這么回去?老夫人問起來……”

“問起來就說她貪玩跑丟了!”程錦婳理了理凌亂的鬢發,眼神狠戾,“最好讓狼把她叼走,省得礙眼。走,咱們快點回去,晚了反倒引人懷疑。”

她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仿佛剛才在山里策劃的不是一場謀殺,只是隨手掐死了一朵礙眼的花。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她臉上,卻照不進那雙淬了毒的眼眸。

程錦姒轉身想往回走,卻發現四周的景物都變得陌生。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暗處窺視。她慌了神,腳步越來越快,卻反而越走越深。

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聽見一陣低沉的狼嚎,就在不遠處。她嚇得魂飛魄散,拼命往前跑,腳下一滑,竟滾下了一個陡坡。

坡下是片低矮的山崖,崖壁上有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穴。身后的狼嚎聲越來越近,她顧不上多想,連滾帶爬地鉆進洞穴里,死死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狼的腳步聲在崖下徘徊,粗重的呼吸聲聽得一清二楚。程錦姒縮在洞穴深處,渾身抖得像篩糠,肺腑里又開始發疼,咳意一陣陣涌上來,她只能死死憋著。

不知過了多久,狼嚎聲漸漸遠去。程錦姒松了口氣,卻覺得天旋地轉,又饑又渴,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她靠著冰冷的巖壁,意識一點點模糊,最后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沈硯是在傍晚時分找到程錦姒的。

他原本在院里翻兵書,忽然心神不寧,總覺得會出事。想起程錦姒說要和她堂姐去采山花,他便按捺不住,循著山路找了過來。

走到翠屏山后山時,他在陡坡下發現了塊撕碎的月白色布料——那是程錦姒常穿的裙子。他的心猛地一揪,順著布料的方向往前走,果然在崖壁上發現了那個洞穴。

洞穴里很暗,他借著從洞口透進來的微光,看見縮在角落里的程錦姒。她臉色慘白,嘴唇干裂,額頭上還有道傷口,血已經凝固了。

“錦姒?”他低喚一聲,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程錦姒沒有反應。沈硯快步走過去,伸手探她的額頭,燙得驚人。他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疼得厲害。

他脫下自己的長衫,小心翼翼地裹在她身上,然后彎腰將她抱起。她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可沈硯卻覺得懷里的人重逾千斤。

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前世在宜昌侯府,她咳得站不住,他也曾這樣扶過她。可那時隔著身份,隔著仇恨,隔著她對他的陌生。

而現在,她是十三歲的程錦姒,他是十七歲的沈硯,他們是隔壁院的鄰家少年少女,一切都還來得及。

沈硯抱著她,一步步走出洞穴,走向山下的燈火。他沒有告訴她,他也回來了。有些痛苦,他一個人記得就好。他只想護著她,護著這個失而復得的夏天。

程錦姒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臥房里。

帳幔被掀開,母親正紅著眼眶看著她:“姒兒,你可算醒了!嚇死娘了!”

“娘……”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

“是隔壁的沈公子救了你,”母親抹著淚,“他在山里找到你,把你背回來的。你發了高燒,昏迷了整整四日,這期間沈公子還來看過你兩次,每次都站在窗外,沒敢進來。”

沈公子……

程錦姒的心猛地一跳。他找到她的?是巧合,還是……

“娘,沈公子呢?”她急切地問。

“剛走沒多久,說是怕打擾你休息。”母親替她掖了掖被角,“這孩子真是個好孩子,又穩重又細心,若不是他,娘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程錦姒看著窗外,陽光正好,棗樹枝椏在窗紙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忽然笑了,眼底的迷茫散去,只剩下清亮的光。

第二日,程錦姒覺得精神好了許多,便讓許箐備了些點心,親自去了隔壁院。

沈硯正在院里曬草藥,聽見敲門聲,回頭看見她,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溫和的笑意:“姑娘來了。”

“沈公子,”程錦姒福了福身,臉頰有些微紅,“多謝你那日救了我。”

“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沈硯請她進屋坐。

院子里的槐花開得正好,風吹過,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兩人的衣襟上。

程錦姒看著他,鼓起勇氣,輕聲說:“沈公子,我前些日子生病,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沈硯正在倒茶的手頓了頓:“哦?什么樣的夢?”

“夢見我認識了一個少年,”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帶著試探,“也像公子這般,住在我家隔壁,會替我摘野山楂,會教我認草藥。后來……后來他還求娶了我呢。”

她說完,緊張地看著他,心跳得像擂鼓。

沈硯端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眼底掠過一絲極深的笑意,快得讓人抓不住。他抬眼看向她,目光溫潤,語氣依舊平靜:“姑娘的夢,倒是個好夢。”

程錦姒看著他波瀾不驚的樣子,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或許,他真的沒重生。也好,至少他不必記得那些痛苦。

“是啊,是個好夢。”她笑了笑,拿起一塊杏仁酥,“公子嘗嘗?我親手做的。”

沈硯接過來,咬了一口,甜而不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他看著眼前的少女,梳著溫婉的墮馬髻,眼底的光像槐州的星星,亮得驚人。

他沒有告訴她,他也做了個夢。夢里他自以為報了仇,卻永遠失去了她。

現在,夢醒了。

院子里的槐花還在落,像一場溫柔的雨。沈硯看著程錦姒的笑臉,在心里輕輕說:他這一次,一定會來求娶你。

風吹過,帶來遠處的蟬鳴,和少女心底,藏不住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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