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塵埃
- 小信使
- 定居的草
- 2419字
- 2025-08-18 10:54:21
在看星星這件事上,小孩子最有發言權了。他們眼睛清澈、視力超群,純凈的瞳孔倒映著璀璨的星辰。那一閃一閃的星星,講述著一個個美麗的故事。大人們不行,他們的眼睛已經蒙上了塵世的陰霾,也已經很久沒有抬頭望向夜空。天文學家也不行,他們有著最先進的望遠鏡,但看到的都是253464之類的赤經、赤緯、視星等啊一些數字、編號。
那時候天上的星星很多,滿天繁星閃爍著紅的、黃的、藍的光芒,就像寶石一樣,一抓一大把。夏天的星空熱鬧非凡,我們躺在打谷場上,看那橫亙天地的銀河的壯闊,一面聽著牛郎織女的故事,尋找著牛郎、織女星,一面暢想著遨游星空。那兒有一只天鵝,張著大大的翅膀,伸著長長的脖子在大河上飛;那兒有四邊形、五邊形的風箏在飄呀飄;巨龍在夜空中蜿蜒、神仙在翩翩起舞……還有啊,大腦袋大眼睛的小綠人乘著UFO來來去去。冬天的夜晚則顯得清冷寧靜,我們走在放學的路上,看著北方像大勺子一樣的北斗七星正指向北極星,幻想著不知道有沒有能配得上這個大勺子的鍋。頭頂偏南方向明亮的天狼星和其它五顆星星組成了一個六邊形,如同一粒巨大的鉆石,熠熠生輝。它的左面有一個大的反向問號,仿佛有人在比星空更高的地方畫下,就滿天的星星在向你提問,問你是否知道星空的秘密。在那個巨大的鉆石里面靠右的地方有七顆亮星,像一個沙漏,仿佛在提醒我們抓緊時間回家,星空也從東到西慢慢劃過天際,要回到地平線下大海的懷抱。就在那七顆星的右下角有一片地方,閃耀著幾顆暗淡的星星,卻對我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漸漸長大,星星卻慢慢變少了,地上的燈光淹沒了繁星,天上的星星已不足為看,但我看星星的興趣一點也沒少。于是我就在書上看星星,看一些天文學方面的科普書。從書本上知道,原來那些針尖一樣的星星,每一顆都是一個太陽,那模糊不清的光斑原來是另外的星系,還有那云霧狀的東西是一片片星云,那里孕育著宇宙中最壯麗的景觀。我也知道了在很遠很遠的人類早期,人們就把這看似雜亂的星星進行了組合,形成了一個個星座,講述地面上的一個個故事。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那個沙漏形狀的星座叫獵戶座,那個吸引著我的區域在波江座。
雖然我從書本上了解了不少天文知識,但它也對我產生了一些負面影響。那一年我看了一本叫《銀河系》的書,把我嚇壞了,甚至感到有些絕望。為什么呢?你想一下,如果太陽像籃球一樣大的話,你知道地球有多大嗎?只有一顆小米粒一樣大,而且離太陽有三十米遠(就像從屋子到院門口一樣遠,那時候我家的院子很大,你們家很小吧,都住在樓房里)。你可以想象站在足球場中央找邊線上的一顆米粒,找不到吧?不用說比米粒還小很多的冥王星就遠遠地消失在足球場的另一邊了。
光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東西了,一秒鐘可以跑三十萬公里,差不多是月亮到地球那么遠,也就是說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從地球上跑到月球上,而太陽光需要八分鐘多鐘才能照射到地球上。八分多鐘,差不多五百秒,要知道一秒鐘也是很漫長的(這我很早就知道了)。你能跑多快呢?地球上跑得最快的人是博爾特,也就是一秒鐘跑十米多一點。你坐過最快的交通工具是什么呢?飛機也就差不多每秒二百多米,超音速飛行也就每秒四、五百米??墒亲陲w機里是感覺不到速度的。坐汽車你倒是能感受到那種風馳電掣的感覺的。我曾經坐著汽車在戈壁里奔馳,可跑了一天才一千公里。
可是你知道銀河系有多大嗎?從這一頭到那一頭有十萬光年,就是說以光的速度都要跑十萬年。離我們最近的比鄰星有四點二光年遠,我們飛得最快的旅行者號飛船以每秒十七公里的速度飛到比鄰星要七萬多年!銀河系只是宇宙中數千億個星系中的一個,太陽是銀河系數千億個星星中的一顆。在火星和木星之間飄著幾十萬個小行星,更不用說什么柯伊伯帶、奧爾特星云等,有著數不清的小行星、星際塵埃什么的,偶爾有個飛進來落到地球上就有可能造成巨大災難。六千五百萬年前的恐龍就是這樣消失的。還有那太陽,隨意的一個噴嚏噴射出高能粒子就會讓這一切毀滅。
一九九零年二月十四日,旅行者一號經過十二年的飛行后,在太陽系邊緣,距離太陽六十四億公里的地方拍攝了一張的著名的照片,整個照片只有幾道模糊不清的光線,地球如一粒幾乎不能辨識的微塵,懸浮在太陽系漆黑的背景中。天文學家卡爾·薩根博士以充滿悲憫之情的詞語對它進行了描述,并起名為暗淡藍點。所以,你能想象我的悲傷了吧!我們最近的星星離我們有幾萬年,而且在數千光年內沒有發現和我們一樣的生命,我們孤獨地住在一粒塵埃上!
多年以后,我來到了城市,城市里的夜空就剩下幾顆孤獨的星星,寂寥地在夜空中閃爍。每當我和朋友們說起諸如我們住在一粒塵埃上、災難就在我們頭頂等事情時他們就會用異樣的眼光瞅著我,說我杞人憂天。是啊,這些事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們從來不為這些事煩心,照樣幸福生活著。雖然大家有時會聊起恐龍的消失啊什么的,但絕不是為了尋找真相,而只是聊天消遣。那種毀天滅地的大事件遠不如今晚到哪兒喝幾盅,痛心疾首地談論中國足球來的重要。后來我就不說了,聽他們討論房子啊、人際關系啊、孩子的成績啊等等等等。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從中抽離出來,如同局外之人。說起來這也是人之常情,是我有些格格不入了??上攵以絹碓礁械焦陋?。
當然,孤獨、悲傷不是全部,每當看到絢爛多彩的星云,迷人的螺旋星系,原來宇宙可以這樣美麗、宏大、神秘,總會有兩種情緒同時在我心中涌起:一種是渺小的無力感,一種是壯闊的豪邁感。渺小的無力感是因為現實中我只是一個平庸的工程師,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擠公交、輔導孩子,為孩子的成績發愁,為微薄的薪水發愁等等,我就這樣被瑣事拉扯著,生活一地雞毛。而壯闊的豪邁感又讓我向往詩和遠方,想象著自己成為天文學家、天體物理學家或者宇航員,踏上遙遠遼闊的征程,在星辰大海里遨游,夢想著自己意氣風發、揮斥方遒、改天換地。所以,你能想象我的內心是多么的糾結,既不知道所有這一切都有什么意義,又心有不甘,總想做一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該做什么,直到現在一無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