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鳴聲像洪水一樣灌滿沈熠的腦袋,四周的藍光逐漸褪去,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完全陌生的街道上。
天空陰沉得像是被厚重的灰布蒙住,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燒焦味。
街道筆直延伸,兩側的建筑全是風格各異的老屋,窗戶上釘著生銹的鐵板,門口懸掛的招牌早已斑駁脫落。
最詭異的是——
他剛才明明是夜晚,現在天色卻像黃昏一樣灰暗,仿佛時間被掐斷在某一個即將崩塌的瞬間。
沈熠低頭,看見腳下那道白色陣紋已經變成了一條細長的裂痕,沿著街道一直延伸到遠方的一座塔樓。
塔樓的外墻掛滿了破碎的鐘面,每一只鐘都停在不同的時間。
耳邊的呢喃聲再次響起,這次清晰得像是在他耳骨里刻下:
“找到其他六個……否則,你會成為永遠的第七。”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他猛地轉身,一個全身纏滿繃帶、戴著防毒面具的身影正疾步向他走來。
那人手里握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面似乎畫著他的臉。
沈熠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防毒面具人的呼吸聲沉重而急促,像是隔著厚厚的玻璃在喘息。
他走得很快,但腳步異常輕,幾乎沒有在地面留下回音。
那張泛黃的紙被他緊緊攥在手里,沈熠借著灰暗的天色,終于看清紙上的內容——
不僅有他的臉,還有一串陌生的數字:06:47:12。
沈熠本能地后退,可那人忽然停下腳步,像是在確認什么。
接著,他緩緩抬起另一只手——手里握著一個生銹的鈴鐺。
鈴聲輕輕一響,四周的空氣像被抽空,整條街道陷入死寂。
灰暗的天空中,鐘塔上的所有鐘面齊刷刷地顫動了一下,指針都向06:47:12靠攏。
防毒面具人用一種嘶啞卻極穩的聲音說:
“第七個……你時間不多了。找到他們,否則你會在這個時刻,永遠停下。”
沈熠的呼吸變得急促:“‘他們’是誰?”
防毒面具人的鏡片反射出沈熠的臉,像一潭看不見底的水。
“六個……和你一樣,被選中的人。每一個都在不同的時間和地方。找到他們,拼回完整的——”
話還沒說完,遠處街道盡頭突然傳來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防毒面具人的頭猛地一偏,像是察覺到了什么極其危險的存在。
“跑。”
鈴鐺再次搖響,街道盡頭的陰影猛然張開,像是一只巨口正吞向他們。
沈熠還沒來得及多問,防毒面具人已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將他往巷子深處拽去。
那股力道冰冷而決絕,像是拉著一個即將被洪水吞沒的人。
街道盡頭的陰影正在蠕動,厚重的黑霧從地面涌起,霧里隱約有金屬摩擦的聲音——
“吱——咔——”
仿佛有什么巨大而笨重的機械關節在彎曲。
沈熠忍不住回頭。
霧中,浮現出一只足有兩米高的“臉”,卻不是人類的——
那是一塊不規則的金屬板,中央鑲嵌著一枚旋轉的表盤,指針瘋狂抖動,發出讓牙齒發酸的尖鳴。
每當指針跳動,四周的墻面就像被切割般裂開,露出漆黑的空洞。
防毒面具人低聲罵了一句,猛地扔出一個黑色的圓形物體——
“砰!”
地面瞬間升起一圈透明的波紋,像水面被石子擊中。那金屬臉被波紋推退了幾步,但指針卻開始迅速對準——06:47:12。
“快!它是‘時刻獵手’!一旦鎖定你的時間,就會抹掉你的存在!”
沈熠心口一涼,耳邊仿佛有人用冰刀輕輕劃過他的名字。
巷子盡頭的出口越來越近,他的腳步被腎上腺素推到極限。
可就在即將沖出的一瞬間——
那枚黑色圓鏡,不知何時已經落在巷口,鏡面漆黑無波,卻映出了“時刻獵手”就在他身后伸出鋒利的金屬爪。
沈熠的呼吸急促到快要炸裂,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那枚黑色圓鏡。
指尖剛觸到鏡面,一股冰涼到刺骨的力量瞬間沿著手臂爬滿全身。
“——!”
他眼前一黑,下一秒,四周的色彩仿佛被抽走,只剩下無盡的灰與黑。
街道、墻壁、防毒面具人……全部定格在空中,連“時刻獵手”的金屬爪都停在離他后頸不到三厘米的地方。
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的、分不清性別的聲音:
“代價是什么?”
沈熠猛地環顧四周,卻只能看到自己在鏡面中的倒影——那倒影的嘴在動,聲音卻從四面八方傳來。
“用你的記憶,換一次‘回溯’的機會。”
“回溯……?”沈熠的嗓音干澀,像卡在喉嚨里的砂。
“你現在不是第一個站在這條街上的人。六個……都失敗了。”
沈熠心頭猛震,防毒面具人的話和這個聲音在腦海里重疊起來。
“給我——”
他還沒說完,鏡面突然泛起漣漪,像墨汁中被滴入了水滴。
漣漪擴散的瞬間,世界猛地恢復了色彩。
“時刻獵手”的爪子已經擦過他的外套,可卻在下一秒……
整個金屬身軀猛然崩解成無數時間碎片,像鐘表齒輪般被吸進黑鏡之中,消失不見。
黑鏡在他手心滾燙無比,然后猛地化作一陣冷霧,從他的指縫間消散。
防毒面具人沖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聲音急促:
“你動了它?!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
話沒說完,天空的鐘塔同時敲響——06:47:12。
鐘聲壓下來的瞬間,沈熠耳邊又響起了那句呢喃:
“第七個……你少了一段記憶。”
鐘聲的余音在空曠的街道間盤旋,像一條無形的繩索,緊緊勒在沈熠的心頭。
他猛地甩開防毒面具人的手,后退兩步,感覺胸腔里有股灼熱在翻涌,卻怎么也想不起剛才那股力量是怎么來的。
“剛才……我們怎么甩掉它的?”沈熠皺眉問。
防毒面具人盯著他看了兩秒,低低地罵了一句臟話,轉過身去:
“你最好祈禱自己還記得來這條街的理由。”
沈熠愣住——
來這條街的理由?
他想開口,可腦海中像被抽走了一頁關鍵的紙。
明明前一刻還記得自己是為了某個人來這里,可名字、面孔……統統像被涂抹掉的墨跡,只剩下一片模糊。
他的太陽穴傳來一陣細密的刺痛,像有人在里面撥弄齒輪。
耳邊忽然又響起那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憐憫的冷漠:
“你忘掉的,不止是一個名字。”
他下意識回頭,卻只看到空蕩蕩的街角,什么都沒有。
而在地面,他的腳印旁多出了一行細細的水漬——
水漬排布成了三個字:
“第七個。”
沈熠的喉嚨里涌起一陣無名的寒意。
他想追問,卻發現防毒面具人已經沿著另一條小巷快步離開。
四周的霧氣在緩緩散去,但鐘塔上的時間卻依舊停在——06:47:12。
遠處,傳來了像是金屬指針輕輕滑動的聲音。
那聲音很輕,卻像在提醒:
這一切,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