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二 風師雨師

國家禮制中,風師、雨師的祭祀由來已久,高明士曾結合敦煌文書,對此進行了細致研究(49),下面我們就以此為基礎,試作進一步的分析。

風師雨師的祭祀起源于自然神崇拜。在古代有兩種傳說,一是將其與二十八宿聯系起來,如《周禮·春官·大宗伯》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風師、雨師?!编嵄娮ⅲ骸帮L師,箕也;雨師,畢也。”另一說,風師為神禽“飛廉”,雨師為怪神“蓱翳”,學者以為此二說“或為不同地區之不同傳說”(50)。后世似乎并不太關心他們的起源問題,如《隋書·禮儀志二》即曰:“舊禮祀司中、司命、風師、雨師之法,皆隨其類而祭之。兆風師于西方者,就秋風之勁,而不從箕星之位?!子陰熡诒苯颊?,就水位,在北也?!睔v代風師、雨師祭祀之方位頗多不同,到了隋代,“國城東北七里通化門外為風師壇,祀以立春后丑。國城西南八里金光門外為雨師壇,祀以立夏后申。壇皆三尺,牲并以一少牢”(51)。

風師、雨師雖司風雨,但其祭祀并不被十分重視。如前所述,隋代風師、雨師之祭皆為小祀,而開皇三年(583)四月甲申,隋文帝曾因大旱,“親祀雨師于國城之西南”(52),應視為一種特例。直到唐代修《開元禮》時仍為小祀,到了天寶四載(745)七月二十七日,敕風伯、雨師并宜升入中祀(53),地位才有所提高。相應的儀式也有所變化,由于此前是小祀,故其祀版皇帝并不簽署?!吧缓?,御署焉,有司差攝太尉行事”,祝文則稱“惟某年歲次月朔日子嗣天子某”云云(54)。御署之后,皇帝并不北面再拜行禮。到貞元二年(786)四月,“虔修祀事”的德宗下詔曰:“風師雨師自升為中祀,有烈祖成命,況在風雨,事切蒼生。禮雖無文,朕當屈己再拜,以申子育之意,仍永為恒式?!?a href="../Text/chapter001_0014.xhtml#ch55" id="ch55-back">(55)每年常祀的時間則與隋代相同。

玄宗時,在正禮常祀外,也常遣官祭祀風伯、雨師以祈雨。在一道《遣官祭五岳四瀆、風伯雨師詔》說:“……且潤萬物者,莫先乎雨,動萬物者,莫先乎風。眷彼靈神,是稱師伯,雖有常祀,今更陳祈。宜令光祿卿孟溫祭風伯,左庶子吳兢祭雨師,各就壇壝,務加崇敬。”(56)天寶十四載(755)三月,又詔“光祿卿李憕祭風伯,國子祭酒李麟祭雨師”(57)。安史之亂使唐王朝的禮樂制度受到極大的沖擊,肅宗上元元年(760)閏四月曾下令停中小祠享祭。到代宗永泰二年(766),“春夏累月亢旱,詔大臣裴冕等十余人,分祭川瀆以祈雨。禮儀使右常侍于休烈請依舊祠風伯、雨師于國門舊壇,復為中祠,從之”(58)。長安之風師壇原設在通化門外道北二里,近苑墻,貞元三年閏五月二十一日,德宗“以宮城喧呼,又近章敬佛寺,恐神靈不安”,于是將其壇移到“通化門外十三里浐水東道南”(59)。洛陽之風師壇設在建春門外六里道北一里;雨師壇,長安在金光門外一里半道南,洛陽則在麗景門內(60)。

至于地方上風伯雨師的祭祀,唐代的《祠令》和各時期的禮典中都未有明確規定?!逗鬂h書·祭祀志下》記載:“縣邑常以乙未日祠先農于乙地,以丙戌日祠風伯于戌地,以己丑日祠雨師于丑地,用羊豕?!?a href="../Text/chapter001_0014.xhtml#ch61" id="ch61-back">(61)在梁代,“每以仲春仲秋,并令郡國縣祠社稷、先農,縣又兼祀靈星、風伯、雨師之屬”(62)。這兩條材料皆不云郡國祭祀風伯雨師之事,則當時似乎只有縣級才祀,其時間則與春秋二社相同。唐前期,地方上似乎還不存在官方的正式祭禮。到了天寶四載七月升為中祀時,“仍令諸郡各置一壇,因春秋祭社之日,同申享祀。至九月,敕諸郡,風伯壇置在壇之東,雨師壇之西,各稍北三數十步,其壇卑小于社壇造。其祭官,準祭社例,取太守下充”(63)??梢?,直到這一年,州郡一級才有了正式的風伯雨師之官方祭典,但祭壇的規格則要低于社稷壇。白居易曾在詩中描繪了一次地方政府祭祀風伯的場景:“遠郡雖褊陋,時祀奉朝經。夙興祭風伯,天氣曉冥冥。導騎與從吏,引我出東坰。水霧重如雨,山火高于星?!?a href="../Text/chapter001_0014.xhtml#ch64" id="ch64-back">(64)這表明,地方政府對于祭祀風伯雨師的規定是切實執行的。

敦煌文獻為我們提供了許多珍貴的第一手材料,如同高明士指出的那樣,即使在敦煌這樣邊遠的地方,仍然依照國家的規定來祭祀風師雨師。不過,在此我們要特別強調的是祭祀的方式問題。

國家禮典所規定的祭祀方式是“壇”上設神主,《大唐開元禮》卷二八對儀式的準備工作和具體程序都有非常詳細的規定,例如:“祀日未明二刻,太史令、郊社令升,設風師神座于壇上,近北,南向,席以莞。設神位于座首?!?a href="../Text/chapter001_0014.xhtml#ch65" id="ch65-back">(65)然而,在地方上則往往采取偶像崇拜的方式,對此我們可以敦煌的情況來作對比。敦煌文書P.2005號是《沙州都督府圖經》殘卷(彩版1),據池田溫考證,它是永泰二年(766)后據武周時代編纂的《沙州圖經》增補而成?!秷D經》所記沙州有“四所雜神”,即:土地神、風伯神、雨師神及祆神,它們各有祠堂?!帮L伯神,右在州西北五十步,立舍畫神主,境內風不調,因即祈焉,不知起在何代。雨師神,右在州東二里,立舍畫神主,境內亢旱,因即祈焉,不知起在何代”(66)。值得注意的是,沙州的風伯、雨師神的祭祀是“立舍畫神主”,即立祠廟,并以畫像的方式作為神主。高明士認為:“理論上壇舍并立應無矛盾,此事有可能反映《沙州圖經》時期先立舍,至歸義軍時期后筑壇,但也有可能歸義軍時期采用壇舍并立之制,此事一時不易斷定。”(67)對于這種區別的意義他并不重視,其實這恰好反映了地方政府對于風伯雨師神性質的判定——這種立祠畫像的方式顯示了它們人格神的性質。

不過,雖然風伯雨師的官方祭祀已升為中祀,德宗又親行再拜之禮,社會上卻并不怎么尊敬他們,他們有時甚至成為被嘲弄的對象。貞元末,韓愈曾作《訟風伯》這樣一篇有趣的文章,今不避繁冗,錄全文于下:

維茲之旱兮,其誰之由?我知其端兮,風伯是尤。山升云兮澤上氣,雷鞭車兮電搖幟。雨寖寖兮將墜,風伯怒兮云不得止。旸鳥之仁兮,念此下民;其光兮,不斗其神。嗟風伯兮,其獨謂何!我于爾兮,豈有其他?求其時兮修祀事,羊甚肥兮酒甚旨,食足飽兮飲足醉,風伯之怒兮誰使?云屏屏兮吹使醨之,氣將交兮吹使離之。鑠之使氣不得化,寒之使云不得施:嗟爾風伯兮,欲逃其罪又何辭!上天孔明兮,有紀有綱;我今上訟兮,其罪誰當?天誅加兮不可悔,風伯雖死兮人誰汝傷!(68)

文章明確將風伯作為致旱之根源,此文或有借題發揮、譏刺權臣之意(69),但對風伯之蔑視和不敬則極為明顯。穆宗長慶三年(823)正月,櫟陽尉沈亞之所寫的一篇祭文則又透露出另一種信仰。因天旱,他奉京兆尹之命祈雨于漢武帝之祠下。在褒美漢之德政、苦訴其時關中嚴重的旱況之后,祭文說:

雨師慢傲,尸違不賓。潛深驕高,枯此下人。風伯囂戲,簸陶濃塵。潰為凝霾,坌若頹云?!孙L伯雨師,皆神所司,處位不職,荒役不祗。神假之權,使之用為。上帝如怒,其殃孰罹?神明胡不督其稽、察其欺?壞法者戮,后期者笞。然后泰陽蒸云,雨膏以時,發生有涯,農力有施。今官庶并誠,虔虔于祠。集于宮室,鼓舞彈吹。神其聽之,無敢茍祈。(70)

這篇祭文是在一次由京兆尹下令舉行、官方組織的祈雨儀式上宣讀的,文中反映了這樣一種觀念,即風伯雨師是漢武帝的屬下,久旱不雨乃是他們工作懈怠失職所致,故要求漢武帝懲罰他們,否則上帝追查下來,他也難辭其咎。這顯然是一種地方性的民間信仰,它再次表明,唐代地方政府所祭祀的風伯雨師神已完全人格化,而與民間信仰融為一體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定陶县| 丹凤县| 大名县| 岳普湖县| 钦州市| 稻城县| 英吉沙县| 兰州市| 中西区| 安多县| 尼木县| 靖西县| 金寨县| 鄂温| 西和县| 昭苏县| 皋兰县| 鹿邑县| 遂宁市| 松潘县| 永仁县| 龙口市| 同江市| 长武县| 祁阳县| 珲春市| 邢台县| 新乡县| 砀山县| 平昌县| 宁化县| 岐山县| 阜阳市| 内江市| 牟定县| 安平县| 砀山县| 南宁市| 印江| 太和县| 中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