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原的風比銹風走廊更加凜冽,卷著灰白色的骨粉,打在臉上如同細小的刀片。放眼望去,荒原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白骨,有的是巨獸的脊椎,如斷裂的石柱般插在地上,有的是人類的顱骨,空洞的眼窩朝著天空,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死亡。
陳濁行走在骸骨之間,燼心之力在體內緩緩流轉,形成一層淡淡的白光,隔絕著骨粉中蘊含的微弱骨煞。他的感知提升到了極致,既能“聽”到周圍骸骨殘留的破碎記憶(大多是被骨紋狼撕碎的絕望),也能捕捉到風中細微的動靜。
進入枯骨原的第三天傍晚,他終于遇到了目標。
那是一頭體型龐大的骨紋狼,肩高近丈,皮毛呈暗灰色,上面布滿了不規則的白色骨紋,如同天然的鎧甲。它的眼睛是渾濁的黃色,正死死盯著陳濁,嘴角流著涎水,露出尖銳的獠牙,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
陳濁能感覺到,這頭骨紋狼的實力確實相當于筑基期修士,體內的骨煞雖然不算精純,卻異常狂暴,顯然是常年吞噬蝕氣和骸骨所致。
“正好,試試燼心之力的實戰威力。”陳濁握緊了從斷骨城買來的一柄普通鐵劍——骨劍在鎮骨淵損毀后,他還沒找到合適的替代品。
骨紋狼似乎被陳濁身上的清心氣息激怒了,猛地撲了上來,速度快如閃電,利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直取陳濁的咽喉。
陳濁不閃不避,體內燼心之力運轉到極致,鐵劍上瞬間覆蓋了一層淡淡的白光。他沒有硬接,而是借著骸骨的掩護,側身避開利爪,同時手腕一翻,鐵劍帶著白光,精準地斬向骨紋狼的腹部——那里是骨紋最稀疏的地方。
“噗嗤!”
白光與骨紋狼的皮毛碰撞,發出一聲悶響。骨紋狼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腹部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黑色的血液噴涌而出,帶著濃烈的腥臭味。
但它的兇性也被徹底激發,不顧傷口的疼痛,轉身又是一口咬來,腥臭的風撲面而來,讓陳濁幾欲作嘔。
陳濁腳尖點在一根巨大的肋骨上,借力向后躍起,同時將燼心之力凝聚在指尖,彈出一道白光,擊中骨紋狼的眼睛。
“嗷嗚——!”
骨紋狼慘叫一聲,一只眼睛被白光洞穿,黑色的血液混合著漿液流了出來。它徹底瘋狂了,在原地胡亂沖撞,巨大的身體撞得周圍的骸骨“噼啪”作響。
陳濁沒有給它喘息的機會。他如同鬼魅般繞到骨紋狼的身后,鐵劍白光暴漲,猛地刺入它的后頸——那里是骨紋狼的弱點。
“噗!”
鐵劍沒柄而入,骨紋狼的身體猛地一僵,狂暴的動作戛然而止。它緩緩轉過頭,剩下的一只眼睛里充滿了不甘和怨毒,最終無力地倒在地上,身體抽搐了幾下,徹底沒了聲息。
陳濁拔出鐵劍,喘了口氣。這頭骨紋狼比他想象的要難纏,尤其是那狂暴的沖擊力,幾乎讓他的手臂發麻。但好在燼心之力對骨煞的克制效果顯著,否則勝負還未可知。
他簡單處理了一下骨紋狼的尸體,取了一些帶有骨紋的皮毛和獠牙——這些在斷骨城或許能換些骨晶。至于殘卷閣老者要的“活物”,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拖著一頭狼尸去蝕心沼,那老者的真正目的,恐怕只是考驗他的實力。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遠處的骸骨堆后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陳濁立刻警惕起來,握緊了鐵劍。
只見十幾頭體型稍小的骨紋狼從骸骨堆后走了出來,它們的眼睛都死死盯著陳濁和地上的狼尸,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顯然,這頭骨紋狼是狼群的首領,它的死亡驚動了整個狼群。
陳濁的臉色沉了下來。一頭骨紋狼他能應付,但十幾頭一起上,他沒有必勝的把握。
他緩緩后退,同時將燼心之力提升到巔峰,白光籠罩全身,形成一道明顯的威懾。
狼群似乎在猶豫,首領的死亡讓它們對陳濁產生了忌憚。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陳濁突然感覺到胸口的玉佩印記微微發燙,一股奇異的波動從印記中散發出來,擴散至周圍。
那些骨紋狼聞到這股波動,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看向陳濁的眼神從兇狠變成了恐懼。領頭的一頭狼發出一聲嗚咽,竟帶著狼群轉身就跑,很快消失在骸骨堆后。
陳濁愣住了。
這是……玉佩的力量?
他低頭看著胸口的印記,心中充滿了疑惑。之前玉佩的力量主要是凈化骨煞和守護心神,從未有過這種威懾生靈的效果。難道是因為進入枯骨原后,玉佩與某種未知的力量產生了共鳴?
他沒有深究。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離開這里,狼群可能只是暫時退去,隨時可能回來。
陳濁不再停留,加快腳步,朝著蝕心沼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蝕心沼,空氣中的瘴氣就越發濃郁,從最初的淡綠色,逐漸變成了墨綠色,能見度不足十丈。瘴氣中蘊含著強烈的腐蝕性,即使有燼心之力的保護,陳濁也能感覺到皮膚傳來陣陣刺痛。
他按照《燼土志》的記載,沿著一條被踩踏出來的小徑前進。小徑兩旁長滿了墨綠色的藤蔓,藤蔓上結著暗紅色的果實,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但陳濁知道,這些都是蝕心藤的幼苗,果實有劇毒。
走了約莫半天,前方的瘴氣突然變得稀薄了一些,隱約能看到一片開闊的水域。水域呈現出詭異的墨綠色,水面上漂浮著大量的骸骨和腐葉,不時有氣泡從水底冒出,發出“咕嘟”的聲響。
這里就是蝕心沼的邊緣。
陳濁剛走到沼邊,就聽到一陣細微的“沙沙”聲。他循聲望去,只見沼邊的一棵枯樹上,站著一只奇特的鳥。
那鳥通體漆黑,羽毛像是用骸骨雕刻而成,嘴喙是尖銳的骨刺,眼睛是兩顆紅色的晶石。它看到陳濁,沒有飛走,反而歪了歪頭,發出一聲類似骨哨的鳴叫。
陳濁認出了這種鳥——“骨信鳥”,是殘卷閣用來傳遞消息的特殊靈禽,據說能在劇毒瘴氣中飛行。
骨信鳥撲騰著翅膀,從樹上飛了下來,落在陳濁面前,嘴里叼著一卷細小的獸皮。
陳濁取下獸皮,展開一看,上面用暗紅色的顏料寫著幾行字:
“沉骨臺在沼心,需過三關:一曰‘幻音’,二曰‘骨手’,三曰‘心影’。”
“骨匠師公會的據點在沼西的‘腐骨島’,他們抓了三十七個修士,準備在月圓之夜獻祭蝕心藤,強行開啟沉骨臺。”
“生界鑰匙的線索,就在沉骨臺的‘骨鏡’之中。”
“另:小心‘沼心老怪’,它不喜外人打擾。”
字跡潦草,顯然是倉促間寫就。
陳濁將獸皮收好,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骨匠師公會竟然要獻祭三十七個修士!而且他們的目標也是沉骨臺和生界鑰匙!
月圓之夜……他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是月初,距離月圓還有十五天。他必須在這十五天內阻止他們!
“沼心老怪又是什么?”陳濁喃喃自語,看向骨信鳥。
骨信鳥只是歪著頭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顯然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陳濁不再猶豫,決定先探查一下沼西的腐骨島,了解骨匠師公會的具體動向。
他從行囊里拿出準備好的防毒草藥,嚼碎后涂抹在裸露的皮膚上,又用獸皮遮住口鼻,然后深吸一口氣,踏入了蝕心沼的邊緣水域。
沼水冰冷刺骨,而且異常粘稠,像是被稀釋的泥漿。剛沒過膝蓋,陳濁就感覺到腳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他低頭一看,只見幾根墨綠色的藤蔓正試圖纏繞他的腳踝,藤蔓上的細小倒刺閃爍著寒光。
“蝕心藤!”
陳濁心中一凜,立刻運轉燼心之力,白光順著腳踝蔓延至水中。那些蝕心藤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縮回了水底,只留下一圈圈漣漪。
他不敢大意,加快腳步,朝著沼西的方向走去。
沼水中的骸骨越來越多,有的是人類的,有的是巨獸的,甚至還有一些從未見過的詭異生物骨骼。這些骸骨上大多覆蓋著厚厚的淤泥和青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陳濁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隱約的歌聲。
歌聲縹緲而詭異,像是無數女子在低聲吟唱,又像是無數怨靈在哭泣,鉆入耳朵里,讓人頭皮發麻,心神搖曳。
“是幻音!”陳濁立刻想起了殘卷閣的提示,趕緊運轉燼心之力守護心神。
歌聲變得更加尖銳,像是無數根細針,試圖刺穿他的識海。陳濁咬緊牙關,腦海中浮現出魏塵長老的血字、林晚秋的笑容、墨塵的囑托……這些堅定的信念如同一道屏障,將詭異的歌聲擋在了識海之外。
他加快腳步,朝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越是畏懼,幻音的影響就越大,唯有直面它,才能找到破解之法。
隨著深入,歌聲越來越清晰,周圍的景象也開始扭曲。沼水中的骸骨仿佛活了過來,化作一個個模糊的人影,朝著他招手,嘴里發出誘惑的低語。
“停下吧……這里有永恒的安寧……”
“加入我們吧……一起沉入沼底,忘記所有痛苦……”
陳濁的眼神有些恍惚,腳步也慢了下來。他感覺很累,很想休息,很想沉入這冰冷的沼水中,永遠不再醒來。
就在這時,胸口的玉佩印記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燼心之力如醍醐灌頂般流遍全身。
“嗡!”
陳濁猛地清醒過來,眼中閃過一絲后怕。剛才差點就被幻音迷惑了心神!
他看向周圍,那些扭曲的人影和骸骨都恢復了原狀,詭異的歌聲也變得微弱了許多。
“原來如此,幻音的力量來自于人心的疲憊和欲望。”陳濁恍然大悟。燼心之力不僅能凈化骨煞,更能守護心神,只要道心堅定,幻音自然不攻自破。
他不再受歌聲影響,徑直向前走去。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的水域突然變得渾濁起來,大量的氣泡從水底冒出,水面開始劇烈地翻滾。
陳濁停下腳步,警惕地看著前方。
只見水底伸出無數只慘白的骨手,這些骨手大小不一,有的纖細如女子,有的粗壯如巨獸,它們從四面八方涌來,朝著陳濁抓去,仿佛要將他拖入無盡的深淵。
“第二關,骨手!”
陳濁眼神一凝,鐵劍白光閃爍,迎著骨手斬去!
一場新的戰斗,在蝕心沼的深處,悄然拉開序幕。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不遠處,一雙隱藏在瘴氣中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眼中閃爍著好奇與警惕。
沼底的呼喚,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