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泵“突突”地響著，聲音在石室里撞出嗡嗡的回聲。黑色的水管從洞口蜿蜒進來，一頭扎進池塘，另一頭連在水泵上，渾濁的泥水順著管子被抽出去，在洞外堆起個小小的泥堆。

已經抽了整整半天。池塘里的水位降得很快，起初只是露出岸邊的淤泥，后來漸漸能看見水底的巖石，到傍晚時，水面已經下去了大半，露出了那條銹跡斑斑的鐵鏈——它在水底繃得筆直，從石像腳踝一直延伸到池塘中央的巖石，像條僵硬的黑蛇。

幾人坐在岸邊歇腳，啃著帶來的饅頭。李海偉拿著羅盤在石室里轉來轉去，指針依舊微微發顫，他皺著眉：“這地方磁場確實異常，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管它啥磁場，水抽干了就知道了?！睆埥ù憾⒅靥林醒耄劾餄M是期待。雞血石的事他沒敢說，怕幾人分薄了好處，只盼著趕緊見到底下的寶貝。

宋小兵把開山斧往地上一杵，“當”的一聲：“我看這石人就不對勁，背對著咱，跟蹲這兒拉屎似的?！?

“別瞎說。”張宇瞪了他一眼，心里卻有點發毛。這石人坐得太端正了，脊梁挺得筆直，就算水位降了，也沒顯露出絲毫歪斜，像是釘死在巖石上一樣。

周巡檢查著水泵，頭也不抬地說：“再抽兩個小時，水就能見底了。魯濤，你那拖拉機的油夠不夠？別一會兒發電機趴窩了。”

“放心，加了滿滿一桶，夠抽到天亮?！濒敐闹馗?。

夜幕降臨時，池塘里的水終于見了底。黑黢黢的淤泥裸露出來，散發著腥臭味，鐵鏈在淤泥里劃出條深溝，從石像腳下一直通向中央的巖石——那銅環果然嵌在巖石上，周圍的淤泥被水流沖得干干凈凈，露出個碗口大的圓環，銹得跟巖石成了一體。

“成了！”張建春興奮地站起來，抄起旁邊的鋼管，“搭把手，把鏈子弄開！”

宋小兵和魯濤也湊過去，三人合力抓住鐵鏈，使勁往上拽。鐵鏈“嘎吱嘎吱”地響，銹渣簌簌往下掉，嵌在淤泥里的部分被硬生生扯了出來，帶著長長的泥條。

“慢點！別把銅環拽下來了！”李海偉喊著，用手電筒照著銅環，“這環嵌得很深，說不定連著底下的石頭?！?

三人不敢再用蠻力，張建春拿出斧頭，小心翼翼地砍著鐵鏈上的銹跡。斧頭下去，“當”的一聲，銹塊飛濺，露出里面暗紅色的鐵，看著還挺結實。

“砍不斷，得用撬棍?！敝苎策f過一根長撬棍，“從鏈環縫里插進去，使勁一別。”

張建春把撬棍插進鏈環，宋小兵和魯濤按住撬棍兩端，三人一起使勁。“咔嚓”一聲脆響，最靠近銅環的那個鏈環被別開了，鐵鏈頓時松了下來。

“成了！”張建春甩了甩手上的銹渣，“把鏈子拉過來，看看底下有啥！”

幾人合力把鐵鏈往岸邊拽，鐵鏈在淤泥里拖出條深溝，當最后一截鐵鏈被拽離中央巖石時，李海偉忽然喊：“停！你們看！”

手電筒的光柱照在巖石上——銅環周圍的地面，竟然是活動的！剛才被鐵鏈拽著，沒看出來，現在鐵鏈一松，那塊半米見方的巖石微微翹了起來，露出底下黑漆漆的縫隙。

“這是個蓋子？”張宇的心跳得飛快。

魯濤蹲下身，用手摳著縫隙：“是活的！能掀開！”

宋小兵搶過撬棍，插進縫隙里，使勁一撬?！案轮ā币宦暣潭捻懧暎瑤r石蓋子被撬開了一條縫，一股難聞的氣味從縫里鉆出來，像是腐爛的木頭混著鐵銹，嗆得人直皺眉。

“啥味兒啊這是？”魯濤捂住鼻子。

“像是……底下的東西發霉了?！崩詈ネ屏送蒲坨R，“小心點，先通風，別有毒氣?！?

幾人往后退了退，等了約莫一刻鐘，氣味淡了些。宋小兵再次用撬棍發力，巖石蓋子“哐當”一聲翻了過來，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隱約能看見向下的臺階。

“真有通道！”張建春的聲音都在發顫，手電筒的光柱往里照，“是步梯！能下去！”

光柱里，一級級石階向下延伸，青灰色的，表面很光滑，像是被人常年踩踏過。奇怪的是，臺階上很干燥，一點水都沒有，和外面濕乎乎的淤泥形成鮮明對比。

“這防水做得也太牛了吧？”周巡嘖嘖稱奇，“外面池塘那么多水，底下居然一點沒滲進來。”

李海偉湊近洞口，仔細看臺階的材質：“是石灰巖，質地堅硬，表面好像涂過東西，亮晶晶的，像是……某種釉料？”

“管它啥料，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宋小兵扛著開山斧，就要往下跳。

“別莽撞！”李海偉拉住他，“先放個火把下去，看看有沒有氧氣。”

張建春趕緊從包里掏出火把，點燃了遞過去。宋小兵接過火把，小心地放進洞口?；鸢训幕鹈纭班邸钡馗Z了一下，沒有熄滅，反而燒得更旺了。

“有氧氣，能下去?！彼涡”谝粋€跳了下去，腳踩在石階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我跟下去看看?！崩詈ゾo隨其后，手里拿著羅盤和手電筒。

張建春、張宇、魯濤、周巡也依次下去。石階很陡，每級高約三十厘米，寬約五十厘米，剛好能容一個人側身通過。墻壁是青灰色的巖石，上面濕漉漉的，長滿了青苔，手電筒的光柱照過去，能看見墻壁上有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種圖案。

“這臺階修得挺規整啊?！濒敐鲋鴫Ρ?，“不像是土匪窩，倒像是……正經人家修的。”

“我看像古墓?！崩詈サ穆曇粼谇懊骓懫穑斑@種步梯結構，常見于明清時期的墓葬，用來連接墓室和地面。”

“古墓？”張建春心里一喜，“那里面不就有……”

“別瞎說?！崩詈ゴ驍嗨斑€沒確定呢。不過這石人，確實像是鎮墓用的?！彼傅氖嵌纯谀莻€毛人石像，“古代王侯將相的墓前，常立石人石獸，用來守護陵墓，叫‘翁仲’?！?

“那咱這是……闖進別人墳里了？”魯濤有點發怵，“這不吉利吧？”

“都到這兒了，還管吉利不吉利？”張建春滿不在乎，“就算是墳，里面的東西也值錢。”

往下走了約莫五十多級臺階，前方忽然開闊起來，像是到了底。宋小兵手里的火把照亮了眼前的景象——這是個不大的石室，約莫二十平米，四周的墻壁上擺滿了石像，密密麻麻的，足有十幾個。

“我操，這么多石像！”宋小兵的聲音在石室里回蕩。

幾人走近了才看清，這些石像和洞口那個不一樣。洞口的是毛人模樣，而這些石像，竟然都是獸首人身！

最左邊的是個虎頭人身像，老虎的腦袋，額頭上有個“王”字，眼睛瞪得溜圓，嘴里露出獠牙，身上穿著盔甲，手里握著柄石斧，威風凜凜。旁邊是個牛頭人身像，牛角彎彎的，鼻子里喘著粗氣，手里拿著根石棒，像是隨時要砸下來。

再往右，還有猴頭、蛇頭、狗頭……一個個栩栩如生，獸頭的表情猙獰可怖，人身的姿態各異，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有的手里握著兵器，有的則做出撲咬的姿勢。

“這是……十二生肖？”李海偉的聲音有點發緊，手電筒的光柱在石像臉上掃過，“不對，不止十二個，還有些不認識的獸類。”

確實，除了常見的十二生肖，還有個鳥頭人身像，長著尖尖的喙，翅膀展開，像是要飛起來；還有個魚頭人身像，嘴巴扁扁的，身上披著鱗片，手里握著個貝殼。

“這些石像……是用來干啥的？”張宇的后背有點發涼。這些獸首石像比洞口的毛人石像更讓人不舒服，它們的眼睛都是用黑色石頭鑲嵌的，在火光下閃著幽幽的光，像是真的在盯著人看。

“鎮墓的?！崩詈タ隙ǖ卣f，“古代墓葬里，常會放置鎮墓獸，用來驅趕邪祟，守護墓主人。這些獸首人身像，就是鎮墓獸的一種?！?

“那墓主人在哪？”張建春的眼睛在石室里掃來掃去，沒看見棺材之類的東西。

石室的盡頭有扇石門，緊閉著，門上刻著復雜的花紋，像是某種符咒。獸首石像就整齊地排列在石門兩側，像是守護石門的衛兵。

“門后面肯定有東西?！睆埥ù鹤叩绞T前，用手推了推，石門紋絲不動，“鎖著的。”

石門上沒有鎖，只有兩個銅環，和池塘里那個銅環一模一樣。魯濤試著拉了拉銅環，紋絲不動?！笆菑睦锩骀i死的，還是太沉了？”

“太沉了。”周巡摸了摸石門的材質，“這石頭密度很大，估計得有幾千斤?！?

宋小兵扛著開山斧就要往上劈：“我劈開它！”

“別劈！”李海偉趕緊攔住他，“這門上的花紋可能是機關，萬一劈壞了，觸發機關就麻煩了?！彼檬蛛娡舱罩y，“你看這些紋路，是連貫的，像是某種密碼?！?

花紋確實很復雜，曲曲折折的，像是一條條蛇在纏繞，又像是水流在流動，最后匯聚在石門中央，形成一個圓形的圖案，和洞口那個銅環的形狀很像。

“這圖案……和池塘里的銅環一樣?！睆堄钪钢鴪A形圖案。

李海偉湊近了看：“確實很像。說不定，這石門的開關，和那個銅環有關。”

“那回去把銅環弄來？”魯濤問。

“不一定?！崩詈u搖頭，“可能是需要特定的東西才能打開。你看這圓形圖案中間，有個凹槽，像是用來放東西的?！?

凹槽不大，約莫巴掌大小，形狀不規則，像是隨意鑿出來的。張建春摸了摸口袋里的雞血石，心里忽然一動——那石頭的形狀，好像和這凹槽差不多。

他沒敢說，只是裝作不經意地問：“海偉，你說這凹槽里放啥東西合適？”

“不好說。”李海偉推了推眼鏡，“可能是玉佩，可能是印章，也可能是某種特制的鑰匙。古代墓葬常用‘符節’來開啟石門，就是一種特制的信物?！?

“那咱豈不是進不去了？”魯濤有點泄氣。

“也不一定?！敝苎捕自谑T邊，敲了敲，“這石門是整體的，沒有縫隙，估計只能從外面用特定方法打開?；蛘摺彼噶酥概赃叺墨F首石像，“這些石像有問題。”

幾人把目光投向獸首石像。宋小兵走到虎頭人身像前，用手推了推，石像紋絲不動，像是和地面長在了一起?！岸际菍嵭牡?，搬不動。”

張建春的目光落在石像的眼睛上。黑色的石頭眼珠，在火光下泛著光。他忽然想起洞口那個毛人石像的眼睛，也是這樣的黑石。“這些石像的眼睛……會不會有問題？”

他走到虎頭石像前，用手摳了摳眼珠。黑石是鑲嵌進去的，有點松動。他使勁一摳，“咔噠”一聲，黑石被摳了下來，露出個圓圓的孔洞。

“還真能摳下來！”張建春舉著黑石，“里面是空的！”

手電筒的光柱照進孔洞，里面黑漆漆的，深約兩寸，像是個小管子?！斑@是干啥用的？”

李海偉湊過來，看了看孔洞，又看了看張建春手里的黑石：“這黑石可能是個塞子，堵住里面的機關。古代墓葬常用這種隱蔽的機關，防止盜墓賊進入?！?

“那把所有塞子都摳下來？”宋小兵也學著張建春的樣子，去摳牛頭石像的眼珠。

“別亂來！”李海偉攔住他，“萬一摳錯了，觸發機關咋辦？你看這孔洞的位置，剛好對著石門，說不定和開門有關。”

他蹲在地上，用手電筒照著石門上的圓形圖案，又看了看獸首石像的排列：“這些石像的位置，好像對應著圖案上的紋路。你看，虎頭對著這條線，牛頭對著那條線……”

還真是。獸首石像的排列和石門上的花紋一一對應，像是棋盤上的棋子，各有各的位置。

“這是個陣法?！崩詈サ穆曇粲悬c凝重，“把獸首石像的眼珠摳下來，可能就是啟動陣法的鑰匙，用來打開石門?！?

“那趕緊摳啊！”張建春急不可耐。

“等等。”李海偉攔住他，“古代陣法講究順序，不能亂。你看這些獸首，有大有小，姿態也不一樣，說不定得按特定順序來。”

他指著最左邊的虎頭石像：“老虎是百獸之王，應該是第一個。然后是牛頭，牛在農耕社會地位重要，常被用來象征力量……”

他試著分析了半天，也沒確定準確的順序。宋小兵不耐煩了：“管它啥順序，一個個試不就行了？”

他說完，不等眾人反對，一把摳下了牛頭石像的眼珠?！斑菄}”一聲，黑石落地。

就在這時，石室里忽然傳來“嘎吱”一聲輕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移動。幾人嚇了一跳，手電筒四處亂照，卻沒發現異常。

“咋了？”魯濤的聲音發緊。

“沒……沒啥?！彼涡”灿悬c發怵，“可能是幻覺?！?

李海偉的臉色卻很難看：“都說了別亂摳！這機關一旦啟動，就可能停不下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又一聲“嘎吱”響起，這次更清晰了，像是從石門后面傳來的。緊接著，地面開始微微震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地下移動。

“不好！快跑！”張宇喊了一聲，轉身就往臺階方向跑。

幾人也反應過來，跟著他往臺階上沖。宋小兵跑得最快，第一個竄上臺階，張建春和魯濤緊隨其后，李海偉和周巡斷后，手電筒的光柱在晃動中掃過那些獸首石像——它們的眼睛空洞洞的，在火光下像是一個個黑洞，而石門，正在緩緩打開一條縫，縫里透出一股更難聞的氣味，像是……血腥氣。

跑到臺階一半時，周巡回頭看了一眼，忽然大喊：“石像動了！那些石像在動！”

幾人回頭一看，魂都快嚇飛了——那些獸首石像，竟然真的在動！虎頭石像微微抬起了頭，牛頭石像往前挪了半步，鳥頭石像展開的翅膀扇動了一下，最嚇人的是那個蛇頭石像，它的脖子竟然在緩緩扭動，蛇信子一樣的舌頭似乎在吐動。

“我的娘??！”魯濤嚇得腿一軟，差點滾下去。

“別回頭！快跑！”李海偉推著他往上沖。

眾人連滾帶爬地沖出洞口，跑到池塘邊，才敢停下來喘氣?；仡^看那個洞口，黑漆漆的，石門已經完全打開了，里面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隱約還能聽見“嘎吱嘎吱”的聲響，像是石像在移動。

“他娘的……這到底是啥地方？”張建春癱在地上，渾身發抖。

李海偉扶著眼鏡，臉色慘白：“這不是普通的古墓……這些獸首石像，可能是……活的。”

“活的？石頭咋能活？”魯濤的聲音都變了。

“我不知道。”李海偉搖搖頭，“但古代傳說里，有種‘厭勝術’，能把生靈的魂魄封在石像里，讓它們成為守墓的活物。這些獸首石像……可能就是用這種邪術做的?！?

他的話讓眾人渾身發冷。張宇看著洞口，忽然想起奶奶說的毛人傳說，說毛人能呼風喚雨，能讓石頭走路。難道那些傳說是真的？這洞底下，真的藏著不為人知的邪術和秘密？

“咱……咱還是回去吧?！濒敐叨哙锣碌卣f，“這地方太邪門了，咱不弄了。”

張建春沒說話，他摸了摸兜里的雞血石，石頭冰涼，像是在提醒他底下的寶貝?？蓜偛拍切拥氖?，還有那股血腥味，又讓他心里發怵。

就在這時，洞口忽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從臺階上滾了下來。緊接著，一個黑影從洞口爬了出來，渾身是泥，看不清模樣，只聽見它發出“嗬嗬”的怪響，朝著眾人爬來。

“是啥玩意兒！”宋小兵舉起開山斧。

手電筒的光柱照過去，眾人看清了——那是個獸首石像，是那個猴頭人身像！它的一條胳膊斷了，腦袋歪在一邊，卻還在往前爬，石質的手指在泥地上劃出深深的痕跡，眼睛的孔洞里黑漆漆的，像是在盯著他們。

“跑??！”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眾人轉身就往洞道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