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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鎖鏈

從黑風口逃回來的第二天,張建春就發起了高燒。躺在炕上,臉紅得像塊燒紅的烙鐵,嘴里胡話不斷,翻來覆去就那幾句:“毛人哭了……水里有骨頭……”他娘急得直抹淚,找了村里的赤腳醫生來看,扎了兩針,也不見好,最后偷偷去山神廟燒了香,把那半截桃木枝埋在門檻下,才算退了燒。

張宇倒是沒生病,可心里的疙瘩卻越來越大。他總覺得那石人不對勁,尤其是最后滲出來的“淚水”,還有那截斷掉的腳踝——哪有石像會自己滲水珠?哪有雕刻會特意留下個斷口?越想越覺得,那天的恐懼不全是自己嚇自己。

可張建春說的“寶貝”,也像根刺扎在他心里。那木盒子里的骨頭和藍布片,明顯透著古怪,背后肯定藏著事。他蹲在玉米地里薅草時,盯著腳下的黃土發呆——那片山梁底下是空的,老人們說了幾十年,說不定真有東西。

張建春退燒后,兩人又在老槐樹下碰了頭。這次沒喝酒,張建春揣著個烤紅薯,掰了一半遞給張宇,自己啃著另一半,含糊不清地說:“我想了想,那天肯定是看錯了。石像哪能哭?準是洞里潮,水汽凝在石頭上,看著像眼淚。”

張宇咬了口紅薯,甜絲絲的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滑:“那斷腳呢?”

“那有啥?”張建春抹了把嘴,“說不定是雕壞了,石匠懶得改,就那么擱著了。你想啊,要是真有啥邪乎的,咱倆跑出來的時候,咋沒被纏上?”

這話倒是在理。這幾天平平安安的,沒做噩夢,沒摔跟頭,確實不像被“纏上”的樣子。張宇心里的猶豫松動了些:“那……礦燈還在洞里呢,得拿回來。”那礦燈是張建春家最值錢的物件,丟了怕是要被他爹打斷腿。

張建春眼睛一亮:“對!礦燈得拿!順便……再去看看那石像底下有啥。”

這次準備得更周全了。張建春把他爹的防水服翻了出來,雖然有點破,好歹能擋點水,又找了個打氣筒,給兩個游泳圈充了氣——萬一池塘水深,能當個簡易的筏子。張宇則把家里的斧頭和鋸子帶上了,還特意裝了壺煤油,想著要是洞里黑,能再做個火把。

出發還是選在正午。日頭比上次更毒,山路兩旁的酸棗叢都蔫蔫的,葉子卷成了細條。快到洞口時,張建春忽然從包里摸出個羅盤,是他爺爺留下的,銹跡斑斑的指針顫巍巍地轉著圈。“我奶說,這玩意兒能測兇吉。指針穩,就沒事;指針亂轉,咱就撤。”

張宇看著那羅盤指針,心里有點發虛,可還是硬著頭皮說:“測吧。”

張建春把羅盤往洞口邊一放,蹲在旁邊盯著。指針晃了晃,慢慢停下來,指著石室的方向,雖然還有點輕微的顫,卻不算“亂轉”。“你看!沒事吧!”張建春把羅盤揣回包里,拍了拍張宇的肩膀,“走!”

這次進洞,兩人明顯鎮定多了。張建春舉著新換的礦燈,光柱穩定又明亮,照得洞道里的鑿痕一清二楚。張宇跟在后面,手里攥著斧頭,眼睛掃過洞壁——那些淺淺的凹槽依舊在,每隔幾步就有一個,像是特意鑿出來讓人抓握的,越往里走,凹槽越清晰,甚至能看見上面殘留的指印。

“這洞以前肯定常有人走。”張宇摸著凹槽,指腹蹭過那些粗糙的印子,“你看這磨損程度,不是一年兩年能磨出來的。”

張建春“嗯”了一聲,礦燈的光柱往前探:“說不定是以前的人往里面運東西,抓著這些凹槽省力氣。”

說話間,已經到了石室入口。礦燈的光柱先掃過池塘,水面還是平的,沒什么波瀾,上次掉在岸邊的木盒子碎片還在,只是被水汽泡得更軟了。然后,光柱落在了池塘邊的石像上。

石像還是老樣子,背對著他們,坐在巖石上,身上的毛發沾著水汽,在光柱里泛著黑褐色的光。

“沒動。”張建春松了口氣,聲音也大了些,“我說啥來著,就是個石像。”

兩人繞到石像正面,礦燈直射在石像臉上。黑石鑲嵌的眼珠依舊是一片漆黑,可這次看,沒了上次那種“被盯著”的感覺,就是塊普通的石頭。胸口的毛發還是那么逼真,張宇忍不住用斧頭背輕輕碰了一下——硬邦邦的,確實是石頭雕刻出來的,只是手法太細,看著像真毛。

“你看,是石頭吧?”張建春用手摸了摸石像的胳膊,“涼颼颼的,哪有啥邪乎的。”

張宇沒說話,目光落在石像的腳下。上次沒注意,這次才發現,石像盤著的腿底下,壓著點什么東西,黑黢黢的,陷在泥土里,露出來一小截,像是根鐵鏈。

“這是啥?”張宇用斧頭尖扒開泥土,露出來的部分越來越長——果然是鐵鏈,銹跡斑斑的,鏈環有巴掌大小,上面裹著層厚厚的泥,看著很沉。

張建春也湊了過來,礦燈的光柱順著鐵鏈往下照:“這鏈子……是拴在石像上的?”

鐵鏈的一端確實纏在石像的腳踝上,繞了三圈,最后用個大鐵鎖鎖著,鐵鎖早就銹死了,鑰匙孔里塞滿了泥。另一端則順著巖石,延伸到池塘里,沒入水面下,看不清通向哪里。

“怪了,好好的石像,拴啥鐵鏈?”張建春皺著眉,用斧頭敲了敲鐵鏈,發出“哐當”的悶響,“這鏈子看著年頭不短了,銹得都快斷了。”

張宇蹲下身,仔細看那鐵鏈。鏈環上的銹跡有新有舊,舊的已經成了黑褐色,像鍋巴一樣貼在上面,新的則是黃紅色,像是剛被水泡過。“這鏈子一直在水里泡著。”他用手指摳了摳新銹,“你看,這銹是濕的。”

“那它另一頭拴著啥?”張建春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來了,“總不能平白無故拴根鏈子吧?”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探究。張宇把游泳圈吹得更滿了些,用繩子系在腰上:“我下去看看。”

“你會水嗎?”張建春有點擔心。

“小時候在村西頭的池塘泡過,淹不死。”張宇脫了鞋,挽起褲腿,“你在上面看著,有啥動靜就喊我。”

他試探著往池塘里走,水剛沒過腳踝時,就覺得冰涼刺骨,比山泉水還涼,像是剛從冰窖里舀出來的。水里的淤泥很厚,踩上去“咕嘰咕嘰”的,能沒過小腿肚。

礦燈的光柱跟著他移動,照在水下的鐵鏈上。鐵鏈在水里延伸得很直,像是被人拉緊了,一直往池塘中央去。張宇順著鐵鏈往前走,水漸漸沒過膝蓋,沒過大腿,冰涼的水裹著他的腿,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慢點!”張建春在岸邊喊,手里攥著繩子的另一頭,繩子已經系在了張宇的腰上。

張宇沒回話,繼續往前走。水快到胸口時,鐵鏈忽然往下沉了一下,像是前面有個陡坡。他用腳探了探,果然,水下的地面往下傾斜,鐵鏈順著坡往下,沒入更深的水里。

“不行,水太深了。”張宇往回退了兩步,水的壓力讓他有點喘不過氣,“得用游泳圈。”

他回到岸邊,把游泳圈套在身上,這次直接往水里撲,手腳并用地劃著,順著鐵鏈往池塘中央游。礦燈舉在手里,光柱在水下晃來晃去,能看見鐵鏈一直往下,通向池塘最深處的一塊巖石。

那塊巖石比周圍的地面高出一截,像是個小臺子,鐵鏈的另一端就拴在巖石上——不是直接拴著,是拴在一個銅環上。那銅環有碗口那么大,牢牢地嵌在巖石里,鐵鏈穿過銅環,打了個死結,銹得跟巖石連在了一起。

“下面有個銅環!”張宇朝著岸邊喊,聲音在水里悶乎乎的,“鐵鏈拴在銅環上,銅環嵌在石頭里!”

張建春在岸邊聽得真切,急著問:“銅環下面有啥?是不是藏著東西?”

張宇潛下水,往銅環周圍摸。巖石很光滑,像是被水沖刷了很多年,銅環周圍沒什么特別的,就是些厚厚的淤泥。他用手扒開淤泥,底下還是巖石,硬邦邦的,沒什么縫隙。

“啥也沒有。”張宇浮出水面,抹了把臉上的水,“就是個銅環,固定鐵鏈用的。”

他游回岸邊,渾身濕透,冷得直打顫。張建春趕緊遞過干毛巾,又把帶來的煤油倒在石頭上,用火柴點燃,火苗“轟”地竄起來,兩人圍著火堆烤火,才算暖和了些。

“這鏈子到底是啥意思?”張建春看著池塘里的鐵鏈,百思不得其解,“把石像拴在池塘中央的石頭上,這是怕它跑了?”

張宇沒說話,用樹枝撥了撥火堆,火星子濺起來,落在濕漉漉的褲腿上,燙出幾個小印子。他想起奶奶講的毛人傳說,說毛人死后,山神爺怕他出來鬧事,就用鐵鏈把他鎖在了山底下。當時只當是瞎編的,現在看來,倒有幾分像。

“你說,這石像會不會就是毛人?”張宇的聲音有點低,“鐵鏈是用來鎖他的?”

“鎖個石像干啥?”張建春嗤笑一聲,“要鎖也是鎖真東西。我看啊,這底下肯定有通道,銅環是開關,鐵鏈一拉,通道就開了。”

他說著,撿起根長樹枝,往池塘里捅,想夠到那個銅環:“說不定拉一下鐵鏈,就有寶貝浮上來。”

“別瞎動。”張宇攔住他,“你看這鐵鏈的粗細,還有這銅環,肯定不是為了拉著玩的。萬一是鎖啥危險東西的,咱把它弄開了,咋辦?”

這話讓張建春的手停住了。他看著那根鐵鏈,鏈環銹得再厲害,也能看出原本的結實,尤其是拴在銅環上的那個死結,打得整整齊齊,不像是隨便纏上去的。

“那……現在咋辦?”張建春有點泄氣,“總不能就看根鐵鏈吧?”

張宇靠在石頭上,看著跳動的火苗,心里慢慢盤算起來。從目前的發現來看,這洞絕對不簡單:人工鑿的洞道,帶凹槽的墻壁,池塘邊的石像,拴著石像的鐵鏈,還有鐵鏈盡頭的銅環……這一切都像是有人精心布置的。

“你想,”張宇慢慢說,“鑿洞道得費多少力氣?雕刻這么個石像得花多少功夫?還特意弄根鐵鏈拴著……要是里面沒值錢的東西,誰會費這勁?”

“就是說有寶貝?”張建春眼睛又亮了。

“不一定是金銀。”張宇搖搖頭,“也可能是別的。你忘了那藍布片?上面的繡法是咱村的,說明幾十年前,村里有人來過這兒。”

他想起那塊藍布,上面的“山”字和波浪線,說不定就是記號,標記著寶貝的位置。而那幾塊骨頭,說不定不是毛人的,是……來過這里的人留下的?

“你是說……以前有人來過,把東西藏起來了?”張建春順著他的思路想,“還故意弄個石像和鐵鏈,嚇唬后人?”

“有可能。”張宇點頭,“老輩人說黑風口埋過土匪的金銀,說不定就是真的。那些土匪怕人找到,就鑿了這么個洞,弄個石人當幌子,再用鐵鏈把入口鎖起來,讓人不敢靠近。”

這個推理說得通。張建春越想越覺得對:“那銅環就是入口!鐵鏈一拉,底下的通道就開了!”

“但也可能有別的危險。”張宇沒那么樂觀,“萬一鐵鏈拉不動,或者拉動了,水底下冒出來啥東西……”

他沒說下去,但兩人都明白。池塘的水那么深,底下黑黢黢的,誰知道藏著啥?說不定是淤泥底下的深坑,說不定是早就爛掉的機關,貿然動鐵鏈,太冒險。

火堆漸漸小了下去,只剩下火星子。石室里的水汽越來越重,冷颼颼的,把剛才烤出來的暖意又驅散了。池塘里的水“滴答滴答”地響,鐵鏈在水里微微晃動,像是有風吹過,又像是水下有東西在拉。

“要不……先回去?”張建春看著那根鐵鏈,心里有點發毛,“把礦燈拿走,下次帶更結實的家伙來,再弄個水泵,把水抽干了,啥都看清了。”

張宇想了想,這確實是個穩妥的辦法。抽干水,底下有啥一目了然,也不用冒險下水。他點了點頭:“行。先把礦燈找著,再看看石像周圍還有沒啥線索,就回去。”

兩人在石室里又轉了一圈。張建春找到了上次掉落的礦燈,好在防水性能不錯,還能亮。張宇則在石像背后的巖石上,發現了幾個模糊的刻字,被苔蘚蓋著,摳掉苔蘚才看清,是三個歪歪扭扭的字:“莫回頭”。

“莫回頭?”張建春皺著眉,“啥意思?不讓人回頭看?”

張宇沒說話,用手摸了摸那三個字,刻痕很深,像是用鏨子硬生生鑿出來的,邊緣還帶著點新茬,不像是老輩子留下的。“像是后來有人刻的。”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說不定……最近還有人來過。”

這個發現讓兩人都有點不安。要是最近有人來過,那他們是不是來晚了?寶貝已經被人拿走了?還是說,來的人沒找到寶貝,留下這三個字提醒后人?

“不管了,先回去。”張建春把礦燈往包里一塞,“抽干水再說。”

兩人沒再多待,順著洞道往外走。快到洞口時,張宇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石室的方向黑漆漆的,只有池塘的水面,在洞口透進來的微光下,泛著一點冷光,像是一只盯著他們的眼睛。

他忽然想起那三個字:“莫回頭”。

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些,直到鉆出洞口,踩在滾燙的黃土上,才覺得心里踏實了些。陽光照在濕透的衣服上,暖洋洋的,可張宇總覺得,背后有什么東西,在洞里看著他們,冷冰冰的,像那尊石人。

“下次來,一定得把水抽干。”張建春回頭看了眼石縫,攥緊了拳頭,“我就不信找不著寶貝。”

張宇沒說話,他看著黑風口的山梁,那片黃土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底下像是藏著個巨大的秘密,正等著被人揭開。而那根鐵鏈,那個銅環,還有“莫回頭”三個字,像一個個鉤子,勾著他的好奇心,讓他忍不住想再往下探。

只是他沒意識到,有些秘密,一旦開始揭開,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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