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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實驗體

黑暗,然后不是黑暗。

茉莉經歷了一段無法用“速度”形容的體驗:速度無效了,因為沒有“距離”可除。她像一枚被溫柔握住的種子,穿進一層又一層看不見的膜;每穿過一層,她就聽見一種不同的“色”,看見一種不同的“聲”。她第一次明白為什么賽列斯說“這不像動能,更像意義能”。

光膜輕輕展開,他們落在一處深地下的穹頂空間。墻壁不是墻壁,而是一片片被能量刻鏤過的巖層,像被時間的刀片反復劃開再愈合。空氣里沒有塵土,只有緩慢旋轉的、細若花粉的光屑。

“歡迎來到轉折站。”賽列斯說,“它在你們城市的地理之下,在你們社會的語法之外。”

茉莉沒問“城市哪一座”。她知道這種問題在此刻沒有意義。她只是看見穹頂之下另有穹頂,一層層向下,像一朵倒掛著的石蓮。石蓮的每一片瓣上,都有一臺她從未見過的裝置——有的像水琴,有的像風車,有的像透明的肺,有的像一個個不完整的句子。

賽列斯帶她走向中央平臺。平臺上等著一個人——不,像人,但比人更古老也更年輕;他的面貌沒有聚焦點,你看他的眼睛,它就成了他的眼睛;你看他的手,他的手便年輕起來。

“塔爾。”賽列斯向他微輕頷首。

塔爾點點頭,看向茉莉——那一看不像“看”,像把她與她身后的所有可能性一齊溫柔托住,然后又無痕放下。

“你戴上了它。”塔爾看一眼光脈環,“你在用它,還是它在用你?”

“我在學它。”茉莉說。

“很好。學,不是占有。”塔爾又看向賽列斯,“她的速度很快。”

“她的心也很直。”賽列斯說,“直得像光。我擔心她會太快穿透,來不及吸收。”

塔爾微笑。

“直,讓她穿透;曲,讓她回旋。直中有曲,曲中有直——她會自己找到比例。”

他們沒有再用更多形容詞去夸贊,也沒有用更多術語去遮掩。塔爾伸手,指尖在空氣中捻起一絲看不見的線,線的另一頭立刻在茉莉腕上的光脈環里亮了一點極小的綠。

“這是安全纖程。有人在追你的影子,他們不會理解影子也會反追。”塔爾輕聲,“我會把你與賽列斯的‘共振圖’沉到更深一層,在需要時才浮上來。”

“誰在追?”茉莉問,盡管她已隱約知道答案。

“你曾以為的老師,”塔爾說,“以及他背后的未命名欲望。”

茉莉沉默片刻,眼神像握緊的拳慢慢舒開,她抬起手——光脈環感應到她的心跳,亮度隨之穩定。

“繼續實驗。”她說,“從體外到體內,從個體到群體;我需要志愿者,也需要反對者,我需要擁抱他們,也需要容納他們的恐懼。”

賽列斯點頭。

“我們已經聯系到一個人——他會成為你的第一位行走的證據。”

他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極小的橢圓,橢圓在空氣里開出暗門。一張臉從門后看她,眼睛黑得出奇,卻在黑里藏著一抹剛毅的亮。那人推著一輛軍用輪椅,輪椅的右側護板上,貼著一枚起了毛邊的徽章。

“艾倫。”賽列斯介紹,“退役,失去雙腿,自愿。”

艾倫沒有寒暄。他只讓輪椅向前滑一尺,伸出手——手背有老傷,掌心卻很穩。

“我不是為了奇跡來的,”他看著茉莉,“我為選擇來的。”

茉莉也伸手,與他相握——她沒有答應,也沒有承諾。握的那一刻,她在心里為他鞠躬。

“在進入之前,”塔爾發出提醒,“把倫理放在最前面,把速度放在第二,把榮耀放在最后。”

“我會。”茉莉說。

她轉身,走向手術光下那張潔白的臺。她把所有傳統一次又一次復核的流程仍然按部就班地走完:知情同意、風險告知、撤回權條款、實時生理數據公開、第三方監督接入……在光脈環的加持下,這一切并沒有變得“省略”,只是變得“透明”。她甚至把反對派代表接入開放的旁聽頻道,讓他們看見每一行參數的呼吸。

“開始。”她對自己說。也是對在屏幕另一端的人說。也是對未來說。

光脈環亮起第三道細線,像在她腕上畫出一枚無形的葉。以太序列在艾倫體內緩緩展開,像春天從土里冒出第一寸綠。她將表達控制在基底層,將“黃昏模式”寫進晝夜節律,將緊急回退閥布設在三處不同的信號通路——如果一環失靈,另兩環會互相提醒。

十分鐘后,艾倫的皮膚在手術光下泛出極淡的青綠——不是冷,不是病,是發芽的顏色。他的血氧飽和度穩定提升,心率下行,血糖輕微下降卻無低血糖癥狀。他的胃發出微妙的“遲疑”,像突然多了一條能量來源,不知道該如何把“饑餓”的詞序往后挪一格。

“我……不餓了。”艾倫先說了那句已經在茉莉腦中排練過的句子。

“別急著站起來,”茉莉按住他,“讓你的身體先學會計量新能量。”

艾倫卻搖了搖頭,聲音很輕卻很穩,“我不是站,我只是記起。”

他把手放在被切除多年的大腿位置——那里現在仍然空無,但他的臉上有一種反常的平靜;像多年沒有關上的窗,忽然被人輕輕搭上一簾紗。

“你可以嘗試。”茉莉說,“嘗試就好,勉強不行。”

艾倫點頭。他并未起身,他只是讓上身前傾一點點,再一點點。他的殘端肌群在光下輕微抽動,像蠶在繭里呵了一口氣。他忽然笑了——不是激動的笑,是好久沒見到老朋友那樣的笑。

“我感到了,”他說,“熱,從皮膚往里。像太陽在我里面。”

茉莉的喉結動了一下。她知道,那是光在體內把化學寫成詩的方式。她把這句詩鄭重地寫進術后記錄。

——就在此刻,穹頂最上層某片石瓣上,一排極其細小的符號像細雨一般落下。塔爾抬頭,指尖在半空一捻,符號如群鳥歸巢。

“他們找到一個坐標了。”塔爾說。

賽列斯眼神一凝,“梁。”

“沒關系,”塔爾安靜地搖頭,“快不怕,準才怕。我們還在‘曲’里,他們只能在‘直’上追。”

茉莉收回目光,輕按光脈環,讓艾倫的術后監控進入黃昏模式,令代謝緩下去。她沒有讓恐懼打斷節奏,也沒有讓憤怒加速刀鋒。她只是做了一個科學家在風暴來臨前會做的最好的事——讓每一枚螺絲,再緊一分。

“艾倫,”她溫聲道,“日落之后,我們去見一見太陽。”

艾倫一愣,隨即明白。穹頂外,城市的夜還在;但穹頂內,他們可以造一輪屬于他們的晨曦。

賽列斯抬手。平臺中央打開一道細長的光口,一縷金線從看不見的高處垂下,像誰在夜里把琴弦從星空撥到地下。那縷“晨光”把艾倫、把茉莉、把光脈環、把以太序列都燙得微微生疼——那不是疼,那是誕生時的麻。

“記住,”賽列斯低聲,像對他們,也像對遠處正沿直線追來的那些人,“光是禮物,光是尺度,光是邊界。”

茉莉閉上眼,胸腔里的黑夜被一口氣吹得亮了些。她聽見自己在極低處說:

“我會讓它成為禮物,不成為枷鎖;我會讓它成為尺度,不成為砝碼;我會讓它成為邊界,也成為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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