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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光脈環

冷潮從海面吹進鋼骨墻縫,像無形的手指在儀器外殼上彈奏。警報燈靜默,電路嗡鳴,紫外消毒燈在天花板上帶出一圈淡白的暈。茉莉抬頭,仍在適應那位來者的存在方式——他并未“站在地面”,而像被一層極薄的、順應她目光角度的彎曲光膜輕托著。

賽列斯只是把那條“細到幾乎不存在”的光帶輕輕一轉,整個實驗臺的數據屏便自動彈出疊層界面;蛋白折疊動畫在空中展開,像一只只正逆時針開合的玻璃花。

“它不屬于你們的碳基工程。”他指向那段序列,“它從意識的縫隙里被紡出來,像絲,卻不是絲,像光,卻不是光。”

茉莉沒理會這句半詩半謎的解釋,她的手已經自然滑向鍵盤——可手指尚未觸鍵,一陣極柔的暖電便由腕骨向上漫開。她這才看見賽列斯在她面前,遞來一枚細如銀絲、寬不過半指的手環。

“光脈環,”賽列斯說,“它并不‘運算’,它‘共振’。你想要的變量,在你想到它的瞬間,已經被迭代。”

茉莉將手環扣上。無痛,無癢,只是感覺自己的血被光輕輕擦過。緊接著,顯微鏡下那束細小的綠色,忽然變得有層次——她以前只看到“亮”,現在卻看到了“亮的流向、亮的呼吸、亮與亮之間交換的音色”。她體會到一種詭異的錯覺:實驗不是在“那里”發生,實驗正在她的“注意力里”發生。

她將培養皿推進到顯微鏡可動平臺最中心,心念微轉——溫度、pH、離子強度、輔酶濃度……所有調節面板像被無形的指尖一齊撥動。原本繁瑣的手工微調,被一種“想即是”的直覺替代。

茉莉(喃喃):“這不是加速,這是在另一個坐標上做實驗。”

賽列斯沒有否認。他看她的目光像看一粒正在破殼的子。

“你在三維里做四維的事;你學會讓變量在你進入它之前就排隊。”

她笑了一下,又不敢笑太久。她不是迷信的浪漫者,她是會把浪漫拆開,看見每一枚螺絲的科學家。她讓光脈環讀取數據——蛋白翻譯速率提升3.1倍,光催化效率在模擬太陽譜下達到42%的能量轉化峰值;更驚異的是,線粒體與“葉綠體樣小體”并未彼此排斥,反而以某種奇特的分工與跨膜信號通道交換代謝中間產物。

“它們在‘商量’。”茉莉說。

“是,”賽列斯回答,“當你給予它們‘傾聽’的空間,細胞也會‘傾聽’彼此。”

她吸氣,屏住,再緩緩呼出——然后把實驗推進到體外皮膚模型;角質層、顆粒層、棘層與基底層在屏幕上堆疊成半透明的峽谷,細胞像在峽谷里搬運光。她調動光脈環,讓序列只在基底層表達,避免角質層過度發綠;她為光合小體開辟“黃昏模式”,在低照度下維持溫和代謝,避免夜間代謝紊亂;她又讓脂質與水通道的比例微調,測試汗腺與皮脂腺在“光能-化學能轉賬”的新秩序里如何報稅。

一切像在同一口呼吸里發生。她忘了時間,忘了咖啡,忘了自己在冷風中的頸項酸痛。

——直到第三次批量模擬優化結束,墻面那條沉默的紅線忽然亮起。

低頻的咔嗒聲從主門傳來。

茉莉的心一緊。研究所的內部門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會被無聲解鎖:一是火災聯動,二是管理端強制接管。

賽列斯抬首,像在傾聽巨鯨遠遠的歌。

“他們來了。”

“誰?”

“你們稱之為——人類進化局。”他頓了頓,“還有它在陰影里的影子。”

門外腳步整齊;帶電磁鎖的門滑入墻腔,一隊黑色防護服從走廊深處浮出。走在最前面的,鬢角花白,鼻梁上的金屬框眼鏡在冷光下無聲地閃。那人的身形,茉莉太熟悉了——梁博然,她的導師,亦是曾經在她最困頓的年份把她從一堆被拒稿的論文里拉起的人。

“茉莉。”梁的聲音依然溫和,卻像在玻璃里。

“你做的,很了不起。交出來吧,讓它在正確的地方生長。”

“正確?”茉莉盯著他,“是公共,還是私產?是人類,還是財團?”

梁像嘆息,又像是笑,“你還是這么直。”

賽列斯往前一步,光脈環在茉莉腕上輕輕一顫,像是提醒她:注意你的呼吸,注意你的目光。他沒有擺出姿態,只是讓那層“看不見的彎曲光膜”在他與茉莉周圍慢慢垂落,像一件披風。

梁博然的副手抬手,腕機投出一份文件的全息:

“根據《非常規生物技術應急條例》,本所一切項目由人類進化局接管。非法介入人員(眼神掠過賽列斯)按‘不明來源生物風險體’暫時扣押。”

“扣押?”茉莉笑了,這次笑很短也很鋒利,“你要扣押誰,梁老師?空氣?光?”

梁博然終于在眼鏡后露出一絲不耐。他向后一抬下巴,黑衣隊員分兩路包抄。

“別做無謂的抵抗。”

賽列斯并不后退。他只是側頭看了茉莉一眼,那一眼里有海潮,也有靜止的火。

“你愿意相信我嗎?”他問。

“我已經在你手里戴上了共振的鑰匙。”茉莉回答,“我還能做更信的事嗎?”

“好。”賽列斯伸出手指,輕觸光脈環的內側。

一瞬間,實驗室的燈像被人拔掉了重力——它們成了深海里發光的魚,緩慢游走。空氣像液體,墻面像水,地面像一張隱形的膜。茉莉聽見某種低到幾乎不可聞的哼唱,像千萬條極細的弦在同時被撥動。

黑衣隊員的紅點激光照住了他們的胸口——又像照住了一面鏡。紅點開始微微抖,隨后分裂成多枚重影,仿佛空間在一層薄玻璃后被掰彎。

“抓——”前排隊員的命令卡在喉嚨,因為他看見賽列斯向后退了一步,卻同時在向前邁入——兩道重疊的身影像兩條在不同水層游動的魚,在同一處閃爍。

“以太折返,”賽列斯低聲,“你們的直線,不是我的直線。”

下一秒,實驗室中央那枚半透明的球狀光膜像心跳一樣鼓起,啪地一聲輕響——一圈看似無傷的波紋蕩開,紅點漫天碎裂,投影屏上所有參數歸零歸零歸零,連“歸零”這兩個字的像素都被撕成雪。

光膜卷起茉莉與賽列斯,像包住兩粒飛沙。

“你們要去哪里!”梁博然終于失了平靜,向前跨出一步,手背青筋暴起,“茉莉,你以為你能帶著它逃到哪里?你走到哪兒,人類的秤都會跟到哪兒!”

“梁老師,”茉莉在光膜將她完全吞沒前回頭,那一眼極亮、極真、極決絕,“人類的秤,我會換一桿。”

光膜閉合,實驗室只剩被擾動后的靜。黑衣隊員像在深海里短暫窒息后猛地浮出水面,紛紛拔下頭盔,喘息。梁博然摘下眼鏡,用袖口慢慢擦拭鏡片。鏡片后,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

“追蹤器啟動,”他說,“鎖定她的光譜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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