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被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了起來。

為首的青云宗青年指尖掐訣，腰間瑩白玉佩泛起柔光，三道半透明的云紋從玉佩中涌出，在三人腳下凝結成一葉丈許長的云舟。舟身輕盈如絮，邊緣流淌著淡淡的青芒，正是東域修士特有的御空法器。

“站穩了。”青年淡淡道，帶著楚玄踏上云舟。另外兩名弟子分立兩側，袍角的三青鳥紋樣在氣流中舒展翅羽，仿佛真要沖破布料飛入云端。

云舟緩緩升空，落霞鎮的青石板路與熙攘人群漸漸縮小。楚玄低頭望去，見王伯仍站在測靈碑旁，佝僂的身影在晨光里像株倔強的老竹。測靈碑底部那株淡青色嫩芽已隱入泥土，只留一點微不可察的青光，與他衣領里的花籽遙遙呼應。

“這是‘流云舟’，以青云宗特有的云紋玉髓驅動。”身旁的弟子見他好奇，主動解釋道，“尋常外門弟子需修滿三年才能獲準使用，你能直接乘坐，已是天大的機緣。”

楚玄“嗯”了一聲，注意力卻被左手虎口的紋路吸引。云舟飛行時散逸的靈氣拂過皮膚，那道云紋狀的印記竟泛起漣漪般的微光，與云舟邊緣的青芒隱隱共鳴。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碎裂的玉佩，冰涼的裂痕下似乎有暖流在緩緩游走——那是玉佩碎裂時涌入體內的奇異力量。

“你那玉佩……”為首的青年忽然開口，目光落在楚玄衣襟處，“可否讓我一觀？”

楚玄遲疑片刻，解下玉佩遞過去。碎玉在青年指間流轉，他指尖拂過裂紋時，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竟是‘封靈玉’。看來令尊當年，并非尋常修士。”

“封靈玉？”楚玄追問。

“一種上古玉料，能鎖住修士體內溢出的靈氣。”青年將玉佩還給他，語氣多了幾分鄭重，“你佩戴此玉多年，靈氣早已與玉中靈紋相融。方才測靈碑異動，恐怕正是這玉碎靈散引發的共鳴。”

楚玄握緊碎玉，想起娘臨終前的眼神。原來那不是恐懼，是在守護——用這枚玉佩，護住了他體內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云舟穿過一層薄霧，下方的景象驟然變換。落霞鎮外的紅土坡漸漸被墨綠色的水域取代，水面上漂浮著巨大的蓮葉，葉瓣邊緣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正是楚玄在靈魚攤見過的靈苔同類。

“這是云夢澤的邊緣。”青年指著下方，“東域靈脈的源頭之一，也是青云宗靈材的主要產地。”

楚玄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水面下有銀線穿梭，細看竟是一條條尺許長的靈鯉，魚鰭劃水時帶起細碎的虹光。幾個駕著竹筏的漁民正在撒網，漁網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銀光——他忽然想起王伯說過的“靈鯉筋漁網”，原來竟是用這些靈鯉的筋絡編織而成。

“云夢澤的靈鯉，產卵期嚴禁捕撈。”身旁的弟子補充道，“這是青云宗與澤畔漁民訂下的千年之約。我們護他們免受妖獸侵擾，他們則需守護靈鯉繁衍，每年向宗門供奉三成成魚。”

楚玄心中微動。他曾以為靈魚攤的靈鯉只是尋常靈物，此刻才知背后竟藏著如此深的淵源。那些漁民看似平凡，卻也是東域靈脈循環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云舟掠過一片茂密的蘆葦蕩，蘆葦頂端開著淡紫色的花，花蕊中棲著幾只青藍色的小鳥。小鳥見云舟飛過，竟振翅追了上來，繞著舟身盤旋鳴叫，聲音清脆如玉石相擊。

“是靈語鳥。”為首的青年眼中難得露出一絲柔和，“它們能感知靈力波動，是青云宗的‘活信差’。”

楚玄仔細觀察，發現靈語鳥的羽毛紋路竟與青年袍上的三青鳥有幾分相似，只是體型更小，尾羽更短。他忽然想起第一章里王伯說的離憂草，那些由青云宗修士種子長出的靈草，或許也是這靈脈循環的一部分。

飛行約莫兩個時辰，遠處天際出現一抹青黛色的輪廓，隨著云舟靠近，漸漸顯露出連綿的山巒。山峰被終年不散的云霧繚繞，隱約可見山間飛檐斗拱，幾道流光在云層中穿梭，想必是其他來往的青云宗弟子。

“前方便是青云山主峰，通天峰。”為首的青年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九域之中，論靈脈醇厚，東域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而青云宗的靈脈，又是東域之最。”

楚玄望著那直插云霄的山峰，忽然感覺左手虎口的紋路又開始發燙。他低頭看去，只見那云紋狀的印記竟變得半透明，隱隱映出山峰的輪廓，仿佛將整座青云山都拓印在了皮膚上。

云舟穿過一道由云霧形成的屏障，眼前景象豁然開朗。一座巨大的白玉廣場出現在山巔，廣場中央矗立著一根盤龍柱，柱頂托著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即便在白日也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廣場四周站滿了身著流云袍的弟子，見云舟落下，紛紛側目看來，目光中帶著好奇與探究。

“趙師兄，此次測靈可有收獲？”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走上前來，目光落在楚玄身上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少年……”

被稱作趙師兄的為首青年微微頷首：“李長老，此子楚玄，測靈時引動測靈碑三百年未有的異象，應是上品靈根中的異種。宗主讓我直接帶他來見。”

李長老捋了捋胡須，伸手搭在楚玄腕脈上。片刻后，他猛地收回手，臉上寫滿震驚：“奇了！經脈中靈氣流轉竟如此順暢，卻又帶著一種……野性的韌性，不似尋常修士那般規整。”

楚玄心中一動，想起測靈時看到的靈脈網絡與青色蓮花。或許他的“域紋”，本就與這東域的靈脈有著某種特殊的聯系。

趙師兄對李長老道：“長老，宗主還在等消息，我先帶楚玄去見宗主。”

李長老點點頭，深深地看了楚玄一眼：“好。楚小友，青云宗規矩繁多，但也向來賞罰分明，你且好生修行，莫要辜負了這份天賦。”

楚玄跟著趙師兄穿過白玉廣場，走向一座宏偉的宮殿。宮殿的梁柱上纏繞著發光的藤蔓，藤蔓上開著與云夢澤相似的紫色花朵，幾只靈語鳥在梁上跳躍，見有人走來，便撲棱棱飛起，銜著花瓣撒向兩人。

走到殿門前，趙師兄停下腳步，轉身對楚玄道：“入殿后見到宗主，需行叩拜禮。宗主性情溫和，但對規矩極為看重。你的域紋之事，若宗主不問，切記不可妄言。”

楚玄心中一凜，連忙點頭應下。他握緊手中的碎玉，感覺那冰涼的裂痕仿佛在提醒他，從踏入這座仙山開始，他的人生已徹底改變。

趙師兄推開殿門，一股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楚玄幾乎要醉倒在這純凈的能量之中。他定了定神，跟著走進殿內，抬頭望去，只見殿上寶座中端坐著一位身著月白道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楚玄深吸一口氣，按照趙師兄的囑咐，雙膝跪地，行下叩拜之禮。

“弟子楚玄，拜見宗主。”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聲音溫和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起來吧。落霞鎮的異光，老夫已聽聞。抬起頭來，讓老夫看看，究竟是何等少年，能引動那沉睡三百年的域紋共鳴。”

楚玄緩緩抬頭，迎上宗主的目光，忽然感覺體內那股從玉佩中涌出的暖流猛地加速，左手虎口的紋路在衣袖下熠熠生輝，與殿外的靈脈、云端的靈語鳥、甚至遠方云夢澤的靈鯉，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呼應。

他知道，屬于他的東域篇章，才剛剛開始。而那隱藏在血脈中的域紋秘密，終將在這座仙山之上，揭開神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