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跪在冰涼的白玉地磚上，鼻尖縈繞著殿內特有的清苦香氣。那是一種混合了千年靈茶與紫藤花的味道，隨著宗主溫和的話語在空氣中輕輕蕩漾，竟讓他緊繃的神經漸漸舒緩下來。

“不必多禮。”宗主抬手時，寬大的月白道袍袖口滑落，露出皓腕上一圈淡青色的玉鐲。玉鐲隨動作泛起漣漪般的光澤，楚玄忽然發現那紋路竟與自己虎口的域紋有幾分神似，“趙師弟已將測靈碑異動詳述于我，你且說說，那塊封靈玉，是從何時佩戴的？”

楚玄低頭看著掌心碎玉，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自記事起便戴在身上，是娘親留下的。”

“令堂可有說過玉佩的來歷？”

“只說危難時能護我周全。”楚玄想起娘臨終前塞給他玉佩的決絕，喉間微微發緊，“直到方才測靈時玉佩碎裂，我才知其中藏有靈力。”

宗主指尖輕輕敲擊寶座扶手，那是一段用暖玉雕琢的藤蔓，每片葉子上都凝結著細小的露珠狀靈晶。隨著敲擊，殿梁上的靈語鳥忽然齊齊噤聲，唯有最東側那只青鳥撲棱棱飛下，落在宗主肩頭。

“三百年前，落霞鎮也曾有過一次域紋共鳴。”宗主撫摸著靈語鳥的羽毛，青鳥親昵地用喙蹭著他的指尖，“那時測靈碑亮起的，正是與你相同的云紋。可惜那孩子未滿周歲便夭折了，連名字都未來得及取。”

楚玄猛地抬頭：“您是說……”

“東域每座測靈碑下，都沉睡著上古域紋的碎片。”李長老在旁補充道，聲音帶著歲月沉淀的沙啞，“尋常修士只能引動與自身靈根匹配的碎片，而你——”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楚玄虎口，“卻能喚醒整座碑的本源之力，這絕非上品靈根所能做到。”

宗主忽然抬手，一道柔和的青光從指尖射出，懸停在楚玄面前。青光中浮現出無數細密的紋路，仿佛將青云山的靈脈網絡微縮其中。楚玄只覺左手虎口一陣灼痛，那道云紋印記竟自行浮現，與青光中的紋路完美重合。

“這是青云宗守護的‘東域主紋’。”宗主的聲音多了幾分凝重，“九域各有主紋，合起來便是傳說中的《九域玄圖》。上古域戰時玄圖破碎，主紋碎片散落各地，才形成如今的域界壁壘。”

楚玄目瞪口呆。他從未想過自己皮膚上的印記，竟與如此宏大的秘密相連。

“你的域紋能與主紋共鳴，說明血脈中藏著玄圖的鑰匙。”宗主收回青光，靈語鳥振翅飛回梁上，“只是這力量過于霸道，封靈玉碎后，你體內靈力已如脫韁野馬。若不加以引導，不出三月便會爆體而亡。”

楚玄心頭一緊。

“青云宗有座‘鎖靈塔’，塔內的‘鎮岳石’能溫養域紋。”宗主看向趙師兄，“你帶楚玄去見蘇執事，讓她安排入塔修行之事。”他又轉向楚玄，眼神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在你能掌控域紋前，不可向任何人顯露，包括同門弟子。”

“弟子明白。”楚玄叩首起身，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碎玉。

跟著趙師兄走出大殿時，楚玄回頭望了一眼。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宗主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正低頭與靈語鳥說著什么，那只青鳥不時用翅膀拍打寶座扶手，發出清脆的“叮咚”聲——這或許就是李長老說的，靈語鳥能記錄議事的秘密。

穿過白玉廣場時，楚玄發現那些原本好奇觀望的弟子已散去大半，只剩幾個年幼的外門弟子在盤龍柱下打掃。其中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正踮腳夠柱頂的夜明珠，被身旁的少年拽了拽衣角：“別碰鎮靈珠，李長老說過，這是用三十顆云夢澤的靈鯉珠融成的。”

楚玄忽然想起云夢澤的漁民，他們守護靈鯉的虔誠，原來與青云宗的鎮山之寶也有著隱秘的聯系。

“青云宗分內門、外門、核心三層。”趙師兄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外門弟子居山腳‘浣云溪’，內門在山腰‘聽風崖’，核心弟子方能入住通天峰。你暫列外門，但可使用鎖靈塔，這是宗主特許。”

兩人走過一道橫跨深谷的玉石橋，橋下云霧中隱約可見點點熒光，細看竟是無數細小的飛蟲，翅膀扇動時發出琴弦般的顫音。

“那是‘靈音蟲’，”趙師兄見他注目，解釋道，“以靈脈氣息為食，其振翅頻率與青云宗心法相和，外門弟子常來此靜心。”

楚玄試著運轉體內那股暖流，果然感覺到蟲鳴變得清晰起來，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在梳理他紊亂的靈力。

橋的盡頭是一片竹林，竹節上都刻著細小的符文。林中隱約傳來誦讀聲，數十名身著流云袍的弟子正盤膝而坐，面前石桌上擺著玉制的茶具。一個藍袍青年正用靈力牽引著茶壺，滾燙的茶水在半空劃出弧線，精準落入各自身前的茶杯，動作行云流水如作畫。

“那是外門的‘靈茶課’。”趙師兄道，“東域修行講究‘以茶悟道’，不同靈茶蘊含的靈氣屬性不同，能輔助修煉不同心法。”

楚玄注意到那些弟子的流云袍上，三青鳥紋樣有的色澤鮮亮，有的卻黯淡無光。趙師兄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紋樣亮度代表修為進境，待你修出第一縷靈力，袍上青鳥便會顯色。”

竹林深處坐落著一座灰瓦小院，院門上懸著“執事堂”的木牌，牌檐下掛著串風鈴，竟是用靈語鳥的尾羽制成，風過時發出與殿內相同的叮咚聲。

趙師兄叩了叩門環，片刻后，一位身著湖藍道袍的女子開門而出。她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發髻上插著支竹簪，簪頭雕成三青鳥形狀，見了趙師兄微微頷首：“趙師兄。”

“蘇執事，這位是楚玄，宗主特批入鎖靈塔修行。”

蘇執事的目光落在楚玄身上，平靜無波的眼神忽然一動，掠過他左手虎口時微微蹙眉，卻沒多問，只遞給楚玄一塊木牌：“這是你的身份牌，憑牌可入鎖靈塔三層以下。每日辰時需到浣云溪集合，不可遲到。”她的聲音像浸過溪水般清冽，“隨我來吧。”

楚玄跟著蘇執事穿過竹林，來到一座通體由灰黑色巖石砌成的高塔前。塔身布滿螺旋狀的紋路，陽光照在上面竟無半分反光。塔前有塊半人高的石碑，刻著“鎖靈塔”三個篆字，字縫中長著細小的青苔，與云夢澤的靈苔頗為相似。

“此塔建于上古靈脈節點上，”蘇執事指著塔基，“你看這些紋路，其實是天然形成的域紋，與測靈碑同源。”

楚玄蹲下身觸摸石碑，果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暖意從指尖傳來，與虎口的域紋遙相呼應。塔門緩緩開啟時，他聽見塔內傳來低沉的嗡鳴，仿佛有無數靈脈在地下共振。

“記住，塔內不可使用任何法器，只能憑自身靈力與域紋溝通。”蘇執事的聲音帶著一絲告誡，“每日最多停留三個時辰，超時會被塔靈驅逐。”

楚玄深吸一口氣，踏入塔內。門在身后關閉的瞬間，他忽然感覺體內的暖流與塔壁的紋路同時亮起，左手的云紋印記變得滾燙，仿佛要將整座鎖靈塔的力量都吸入體內。

塔中央的鎮岳石泛著柔和的白光，石面上流轉的紋路，正與他皮膚上的域紋，與青云山的輪廓，與云夢澤的靈脈，形成了跨越空間的共鳴。

楚玄盤膝坐在石前，閉上雙眼。他知道，真正的修行，從這一刻才剛剛開始。而那隱藏在血脈中的秘密，終將在這層層疊疊的域紋指引下，一步步揭開神秘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