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尚未完全沉落，殺戮之都的城門已在一陣令人牙酸的絞盤聲中緩緩開啟。

唐燭被血影斗羅抱在懷里，跨上一頭通體漆黑、四蹄卻燃著暗紫火焰的夜魘馬。

夜魘馬打了個響鼻，火星四濺，映得孩子蒼白的臉像一塊冷玉。在他背后，弒界劍被黑布層層纏裹，卻仍透出若有若無的紅光，像一顆不肯安睡的心臟。

“怕嗎？”血影斗羅嗓音沙啞。

唐燭搖頭，眸子比夜色更靜：“怕浪費時間?！?

血影斗羅愣了一瞬，旋即低笑：“很好，和王一樣瘋。”

一行七人，全是殺戮之王座下血衣衛，最低也是魂帝。

他們披著猩紅披風，腰間懸著統一制式的斬首鐮，魂環卻刻意收斂，唯恐驚跑森林深處的獵物。

星斗大森林的外圍對他們而言原本如履平地，可這一次，他們帶的是未來的少主，任何意外都等同于自殺。

兩日兩夜，日夜兼程。

第三日黎明前，森林外圍的濕霧像一堵灰墻橫在面前。

血影斗羅勒馬，把唐燭放到地面，單膝蹲下：“再往前，夜魘馬的氣味會驚動萬年魂獸。我們步行?！?

唐燭點頭，腳尖觸到苔蘚的剎那，弒界劍在背上發出細微嗡鳴，仿佛嗅到了即將到來的血。

……

星斗的清晨沒有鳥鳴，只有露水從葉尖滴落，打在腐葉上，發出細小而密集的“嗒嗒”聲。

血影斗羅抬手，隊伍立刻呈扇形散開。他們用暗紅藥粉掩蓋人味，腳步落在枯枝上竟不聞半分脆裂。

唐燭被圍在中心，像一枚被小心翼翼捧著的冰核。

深入二十里，光線愈發幽暗。

一頭三百年鬼紋虎伏在橫倒的巨木上，琥珀色的眼珠鎖定眾人。血影斗羅只是微微側頭，一名魂帝已閃身而出，黃、黃、紫、紫、黑、黑——六環浮現，鐮刀劃出一道血色弧月。

噗！

虎頭高高飛起，血泉噴灑，淋濕大片蕨草。唐燭站在原地，任憑血點濺上臉頰，睫毛都沒顫一下。

“太弱?！彼曇糁赡郏瑓s透出與年紀不符的冷冽，“我要更好的?！?

血影斗羅眼底閃過贊賞：“繼續推進。”

……

午后，外圍與混合區交界處。

空氣陡然沉重，像有濕漉漉的手扼住喉嚨。

前方灌木成片倒伏，地面殘留拖拽痕跡：粗若水桶，鱗片刮出的溝槽泛著暗綠黏液。

“七百年碧鱗噬魂蟒?！毖岸妨_蹲下，指尖捻起一片碎鱗，放到鼻端嗅了嗅，“毒與黑暗雙屬性，正對你的弒界?！?

唐燭抬眼，瞳孔深處掠過一道血線：“它受傷在逃?！?

“另一頭魂獸？”

“不?！碧茽T聲音極輕，像刀鋒貼耳，“它在害怕我?！?

弒界劍忽地發出一聲尖嘯，黑布炸成碎蝶。血影斗羅第一次聽見這柄劍的歡鳴——像嬰孩夜啼，又似萬鬼齊哭。

他心底竟生出幾分寒意，揮手示意眾人散開，給唐燭讓出道路。

……

追蹤半刻鐘，目標現身。

碧鱗噬魂蟒盤踞在腐爛的巨樹根部，腹部鼓脹，似乎剛吞食了什么大型魂獸，行動遲緩。它看見唐燭，碧綠的豎瞳驟然收縮成一道細線，蛇信狂吐，發出嘶嘶哀鳴。

唐燭解下弒界，劍尖拖在地面，劃出一串火花。

沒有試探，沒有猶豫。

第一劍，斬尾！

黑紅劍芒一閃，水桶粗的蛇尾齊根而斷，斷口處血如泉涌，卻被弒界瞬間吸走三成，劍身裂紋里的熔漿亮了幾分。

蟒蛇痛極，張口噴出一團慘綠毒霧，所觸草木頃刻枯黑。血影斗羅剛欲出手，卻見唐燭不閃不避，左手掐訣，弒界劍豎于身前——

嗡——

一道半透明的黑紅光幕展開，毒霧觸之即潰，化作腥臭雨滴。

第二劍，碎顱！

唐燭小小的身體高高躍起，雙手握劍，劍尖向下。蟒蛇倉皇抬頭，毒牙還未來得及合攏，劍已貫顱而入。

噗嗤！

七百年的魂力如決堤洪水，被弒界鯨吞。一圈深黃色的魂環在蛇尸上方凝聚，黃得發紅，像一截燒透的炭。

唐燭站在血泊里，黑發揚起，臉上第一次出現表情——近乎饑渴的期待。

“開始吧。”血影斗羅抬手，血衣衛背對背圍成圓陣，警惕四周。

唐燭盤膝，弒界橫放于膝。

深黃魂環受到牽引，驟然收縮，化作一道流光套向劍身。

轟——

腦海炸開滔天血浪。

他看見自己站在尸山之巔，萬靈哀嚎；看見漆黑劍鋒刺破蒼穹，血雨傾盆；看見無數魂獸、魂師、神祇，在劍下化作灰燼。畫面最后凝為一點猩紅，沒入他心臟。

現實中，僅過去三個呼吸。

唐燭睜眼，瞳孔深處多了一枚細小劍紋，與眉心的黑紋遙相呼應。

弒界劍身裂紋閉合少許，劍格寶石愈發妖艷。

黃！

一圈瑰麗的深黃色魂環自他腳下升起，顏色比尋常七百年魂環更深，邊緣甚至泛起暗紅。

第一魂技——血蝕。

唐燭抬手，劍尖指向十米外一塊萬斤巨石。

魂環閃，劍身血紋亮起。

無聲無息，巨石表面浮現蜂窩狀孔洞，頃刻塌陷成一地暗紅石粉，仿佛被千萬只嗜血蟻啃噬。

血影斗羅目光熾熱：“腐蝕、吞噬雙效，配合弒界本體，越級如割草?！?

唐燭收劍，聲音冷靜得可怕：“夠了嗎？”

“七百年已是極致，再深你身體承受不住?！毖岸妨_揉了揉他頭發，“回家?！?

……

返程途中，意外突生。

混合區深處忽傳一聲裂空虎嘯，狂風裹挾腥膻撲面而來。

一頭肋生雙翼的暗金恐爪熊堵在前路——萬年魂獸！

血衣衛瞬間列陣，魂環璀璨。

唐燭卻踏前一步，弒界劍尖斜指地面，深黃魂環閃耀。

“讓開。”

少年嗓音稚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冽。

萬年恐爪熊愣了一瞬，鼻翼抽動，似在嗅什么。下一刻，它竟低吼一聲，收翼退入密林，地面留下五道深達尺許的爪痕。

血影斗羅眸光微凝——弒界劍的殺意，竟讓萬年魂獸也感到本能畏懼。

……

當夜，殺戮之都。

王座大廳燈火如血，殺戮之王斜倚王座，聽完匯報，指尖輕敲扶手。

“七百年碧鱗噬魂蟒，一擊斃命，魂技血蝕……”

他低低地笑，目光落在唐燭臉上，像在看一件完美瓷器：“很好，比我預期更快?！?

唐燭單膝跪地，弒界劍橫舉過頭：“義父，第二魂環我要千年?！?

殺戮之王俯身，捏了捏他尚帶嬰兒肥的臉頰，聲音溫柔得令人戰栗：“可以。但下次，你得親手布局，別再讓血衣衛替你收尾?！?

唐燭垂眸，唇角勾起極淺的弧度：“是。”

弒界劍在鞘中低鳴，仿佛回應這血腥的約定。

窗外，血月西沉，新的一天尚未破曉，殺戮的盛宴已提前寫進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