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舊恨焚心
- 大靖冤獄復(fù)仇女仵作翻案
- 作家霧漫舊島
- 4618字
- 2025-08-15 10:39:37
昭雪園的暖閣里,藥香氤氳。小紅蜷縮在厚厚的錦被里,枯瘦的手指無意識(shí)地捻著被角,渾濁的眼睛偶爾掃過窗外的陽光,帶著一種長期囚禁后對自由的怯懦與茫然。蘇晚坐在床邊,用小銀匙一點(diǎn)點(diǎn)喂她喝著溫?zé)岬膮⒅?,?dòng)作輕柔。小紅的證詞如同一把淬火的鑰匙,徹底打開了塵封十五年的真相之門,那份由蘇晚親自整理、附有小紅畫押指印的證詞,連同謝珩的金虎銜尾佩(由謝昭秘密取回),已然作為最關(guān)鍵的證據(jù),被呈送刑部,成為壓垮宰相府余孽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這份昭雪帶來的短暫平靜,很快被更兇險(xiǎn)的暗流打破。
夜,深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昭雪園的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蘇晚正伏案研究一份關(guān)于“夢斷魂”毒素殘留特性的古籍抄本,試圖為皇后之死找到更確鑿的毒理證據(jù)。謝昭則對著北境送來的軍報(bào),眉頭深鎖——游牧部落的騷擾日益頻繁,邊境守將請求增援的急報(bào)雪片般飛來,朝中卻因皇后新喪和清洗謝黨余孽而暗流涌動(dòng),增兵之事阻力重重。
“砰!”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枯枝折斷的異響,從緊鄰書房、作為臨時(shí)兒童房的暖閣方向傳來!
蘇晚和謝昭同時(shí)抬頭,動(dòng)作快如閃電!謝昭已如鬼魅般掠至門邊,手按劍柄!蘇晚則猛地推開案幾,沖向暖閣!
暖閣的門虛掩著。里面一片死寂,沒有孩童的囈語,沒有侍女的呼吸聲。一股極淡的、混合著迷迭香和苦杏仁的奇特氣味,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飄散。
蘇晚的心瞬間沉入冰窟!她猛地推開門!
暖閣內(nèi),守夜的侍女歪倒在腳榻上,人事不省。而那張小小的、鋪著柔軟錦被的床榻上——空空如也!只有蘇昭睡前抱著的小布老虎,孤零零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床榻中央,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張折疊起來的、浸透著某種暗褐色污跡的紙。紙下,壓著一枚小小的、染血的、屬于蘇昭貼身佩戴的平安扣!
蘇晚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
謝昭已搶步上前,拿起那張紙。展開,上面是用鮮血寫就的、歪歪扭扭卻充滿怨毒的字跡:
“遺詔真本,宰相府罪檔。明日亥時(shí),城西亂葬崗‘?dāng)嗷暄隆?,?dú)身來換。若見第二人,或敢耍花樣——此子即刻碎尸喂狗!”
落款沒有名字,只畫著一個(gè)扭曲的、充滿恨意的狼頭圖案——正是謝明當(dāng)年豢養(yǎng)的死士標(biāo)記!
“謝——明——!”謝昭從齒縫里擠出這個(gè)名字,聲音如同淬了萬年寒冰,捏著血書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那張俊逸的臉龐瞬間被暴戾的殺意扭曲!他猛地轉(zhuǎn)身就要往外沖!
“站?。 碧K晚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冷厲,如同冰錐刺破了謝昭狂暴的怒火。她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巨大的恐懼和憤怒而微微顫抖,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死死盯著謝昭:“他就是要你失控!就是要你自投羅網(wǎng)!亂葬崗斷魂崖,那是絕地!必有埋伏!”
她踉蹌著上前,一把搶過那張染血的書信,指尖冰冷地拂過上面屬于蘇昭的平安扣,心如同被利刃反復(fù)絞割。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如同面對一具需要解剖的尸體,用盡全身力氣壓下幾乎要焚毀理智的怒火和恐懼。她將血書湊到鼻端,用力嗅了嗅那奇特的混合氣味——迷迭香掩蓋下的苦杏仁味!
“是‘千日醉’!一種強(qiáng)效迷藥,混合了苦杏仁的氰化物氣味做掩飾!”蘇晚的聲音因極致的冷靜而顯得異常冰冷,“劑量控制得極好,只迷倒侍女,未傷及蘇昭性命。他們需要活的籌碼!”她猛地抬頭,看向謝昭,眼中燃燒著玉石俱焚的火焰,“按他說的做!我去!”
“你?!”謝昭瞳孔驟縮。
“只有我去,他才可能放松警惕!他恨我!恨我毀了他的父親,毀了他的宰相府!他想親手折磨我!這是唯一的機(jī)會(huì)!”蘇晚語速極快,思路異常清晰,“你帶人,遠(yuǎn)遠(yuǎn)跟著!用柳姨留下的‘引蜂香’!他們身上必有‘千日醉’殘留!引蜂香能追蹤此藥氣味!伺機(jī)而動(dòng)!”
她從懷中貼身取出一個(gè)極其小巧的玉瓶,塞進(jìn)謝昭手里,那是她根據(jù)柳如是留下的殘缺方子復(fù)原的追蹤奇香,本是用來對付“蛛網(wǎng)”暗衛(wèi)的,沒想到此刻派上用場。“記?。]有我的信號,絕不可輕舉妄動(dòng)!蘇昭……不能有事!”最后幾個(gè)字,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謝昭死死攥著那冰冷的玉瓶,看著蘇晚眼中那不顧一切的決然,心如同被撕裂。他猛地將她拉入懷中,用盡全身力氣抱住她冰冷顫抖的身體,聲音嘶啞:“活著回來!你們兩個(gè),都要活著回來!”
亥時(shí)的城西亂葬崗,陰風(fēng)怒號,如同無數(shù)冤魂在哭訴。嶙峋的怪石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暗影,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腐土和死亡的氣息。斷魂崖如同巨獸張開的獠牙,黑沉沉地矗立在亂葬崗深處。
蘇晚孤身一人,穿著一身便于行動(dòng)的深色勁裝,背著那個(gè)從不離身的牛皮工具箱,一步步踏入這片人間鬼蜮。她的心跳如同擂鼓,每一步都踩在繃緊的神經(jīng)上。工具箱的夾層里,藏著幾樣?xùn)|西:那枚從腐尸腹中取出的猛虎令牌(作為罪證的一部分),一份偽造的“宰相府核心罪檔”卷宗(用特殊藥水處理過,遇火即燃),以及——一柄她親手打磨得鋒利無比、淬了麻藥的柳葉形驗(yàn)尸刀。
崖底一片空曠的洼地。幾堆亂石如同天然的屏障。洼地中央,燃著一堆篝火,跳躍的火光映照出幾個(gè)模糊的人影。
“站??!”一個(gè)沙啞的聲音從亂石后響起。兩個(gè)蒙面黑衣人如同鬼魅般現(xiàn)身,手中鋼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警惕地打量著蘇晚和她背后的工具箱。
蘇晚停下腳步,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未帶兵器,聲音在陰風(fēng)中顯得異常平靜:“東西帶來了。孩子呢?”
“東西扔過來!”另一個(gè)聲音響起,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嘶啞。
蘇晚沒有動(dòng),目光如電,掃過篝火旁那幾個(gè)沉默的身影,試圖尋找蘇昭的蹤跡:“先讓我看到孩子!否則,你們什么都得不到!”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qiáng)硬。
短暫的僵持。
篝火旁,一個(gè)身影動(dòng)了動(dòng)。一個(gè)同樣蒙著臉、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如同拎小雞般,將一個(gè)被堵著嘴、捆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小小身影粗暴地拽了出來,推搡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
是蘇昭!小臉慘白,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的淚水,身體因寒冷和害怕而瑟瑟發(fā)抖!他看到蘇晚,立刻劇烈地掙扎起來,發(fā)出嗚嗚的悶哼!
“昭兒!”蘇晚的心猛地一抽,幾乎要沖過去!
“東西!”那高大黑衣人厲喝一聲,手中的匕首已抵在了蘇昭細(xì)嫩的脖頸上!
蘇晚強(qiáng)行壓下翻涌的心緒,緩緩放下工具箱,從里面取出那份偽造的卷宗和猛虎令牌,朝著篝火的方向用力扔了過去!卷宗在空中散開幾頁。
“都在這里!放人!”她厲聲道,同時(shí)身體微不可察地調(diào)整了角度,將工具箱擋在了自己與亂石之間。
那高大黑衣人示意同伙去撿卷宗和令牌。就在那人彎腰的瞬間!
“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毒蛇吐信的破空聲響起!
一道細(xì)小的、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的銀光,如同閃電般從蘇晚寬大的袖口中激射而出!目標(biāo)并非持刀威脅蘇昭的高大黑衣人,而是——那個(gè)彎腰撿拾卷宗的黑衣人!銀光精準(zhǔn)地沒入他的后頸!
那黑衣人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抽去了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
“動(dòng)手!”高大黑衣人驚怒交加,厲聲咆哮!他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就要抹向蘇昭的脖子!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嗷嗚——!”
一聲凄厲悠長的狼嚎,如同信號,陡然從斷魂崖頂炸響!
伴隨著狼嚎,數(shù)點(diǎn)幽綠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在崖頂和四周的亂石堆后亮起!緊接著,是弓弦緊繃的“嘎吱”聲!
埋伏!果然有埋伏!而且不是普通的死士!
蘇晚瞳孔驟縮!她等的就是這一刻!就在高大黑衣人因狼嚎和埋伏暴露而動(dòng)作微滯的零點(diǎn)一秒!
她動(dòng)了!
整個(gè)人如同離弦之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猛地?fù)湎蚋叽蠛谝氯?!沒有武器,只有手中緊握的、那柄淬了麻藥的柳葉刀!冰冷的刀鋒在月光下劃出一道死亡的弧線,精準(zhǔn)地刺向他持刀的手腕!
“噗!”
刀刃入肉的聲音!鮮血飛濺!
“呃啊——!”高大黑衣人發(fā)出一聲痛吼,匕首脫手飛出!他反應(yīng)也是極快,另一只手如同鐵鉗般狠狠抓向撲來的蘇晚!
蘇晚一擊得手,毫不戀戰(zhàn)!身體如同靈貓般矮身一旋,避開那致命一抓,同時(shí)左手快如閃電地拔出刺入對方手腕的柳葉刀!帶出一蓬血雨!
“找死!”高大黑衣人徹底被激怒,不顧手腕劇痛,如同受傷的兇獸,咆哮著撲向蘇晚!巨大的力量帶著腥風(fēng)!
蘇晚被他撲得一個(gè)趔趄,后背重重撞在一塊冰冷的巖石上!劇痛傳來!高大黑衣人猙獰的面孔近在咫尺,滿是殺意的眼睛死死盯著她!他完好的那只手,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扼向她的咽喉!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蘇晚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片冰冷的決絕!就在那鐵鉗般的手即將扼住她喉嚨的剎那,她猛地抬起右手!那柄染血的柳葉刀,帶著她全身的力量和兩世積攢的滔天恨意,如同毒蛇吐信,精準(zhǔn)無比地、狠狠刺入了高大黑衣人頸側(cè)最致命的動(dòng)脈!
“噗嗤——!”
溫?zé)岬孽r血如同噴泉般,狂飆而出!瞬間濺了蘇晚滿頭滿臉!
高大黑衣人扼向蘇晚喉嚨的手驟然僵在半空!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身體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轟然向后倒去!那雙充滿怨毒和不甘的眼睛,至死都死死瞪著蘇晚!
蘇晚!謝明!
那雙眼睛,蘇晚至死都不會(huì)忘記!正是前世在刑場上,對她露出殘忍獰笑的行刑劊子手之一!也是謝明最忠心的爪牙!
就在謝明倒下的瞬間!
“咻咻咻——!”
密集的箭矢破空聲如同死神的獰笑,從崖頂和四周的亂石后激射而來!目標(biāo)正是洼地中央的蘇晚和倒地的蘇昭!
蘇晚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快過意識(shí)!她猛地?fù)涞乖诘?,用自己的身體死死護(hù)住地上被捆住的蘇昭!同時(shí),另一只手快如閃電地從工具箱夾層里摸出一個(gè)小瓷瓶,狠狠砸向那堆篝火!
“轟——!”
一聲沉悶的爆響!瓷瓶碎裂,里面特制的磷粉遇火即燃!瞬間騰起一大團(tuán)刺目嗆人的白色煙霧,迅速彌漫開來!遮蔽了視線!
“咳咳咳……”箭矢射入煙霧和地面的噗噗聲不絕于耳!
“走水!小心毒煙!”崖頂傳來幾聲驚怒的呼喝,箭雨為之一滯!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
一道快如鬼魅的靛青色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閃電,從洼地邊緣的陰影中暴射而出!正是循著“引蜂香”追蹤而至的謝昭!他手中長劍寒光如練,所過之處,血花飛濺!幾個(gè)從亂石后冒頭欲射箭的黑衣人瞬間斃命!
“蘇晚!”謝昭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焦急,沖入煙霧!
“這里!”蘇晚的聲音嘶啞地回應(yīng),她已用柳葉刀割斷了蘇昭身上的繩索,抱著嚇懵了的孩子,在煙霧的掩護(hù)下,踉蹌著向謝昭的方向移動(dòng)!
謝昭如同殺神,劍光所向披靡,硬生生在箭雨和煙霧中殺開一條血路,沖到蘇晚身邊!他一把將蘇昭和蘇晚同時(shí)護(hù)在身后,冰冷的眸子掃過煙霧中影影綽綽的敵人身影,殺意滔天!
“撤!”崖頂傳來一聲不甘的厲嘯!殘余的黑衣人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亂石和黑暗之中。
煙霧漸漸散去。洼地中一片狼藉。篝火還在燃燒,映照著幾具倒斃的尸體和斑駁的血跡。
蘇晚抱著瑟瑟發(fā)抖、終于哭出聲的蘇昭,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爬出的修羅。她低頭看著自己緊握柳葉刀的右手——那只屬于仵作的、慣于解剖死亡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粘稠溫?zé)岬孽r血順著刀尖滴落,滲入冰冷的泥土。那腥甜的鐵銹味,混合著斷魂崖濃重的死氣,直沖鼻腔。
她殺人了。
用這柄曾經(jīng)只為探尋真相、如今卻染滿仇敵之血的驗(yàn)尸刀。
前世刑場的血腥,尚書府沖天的火光,此刻與眼前噴濺的溫?zé)嵫褐丿B在一起,形成一幅扭曲猙獰的畫面。胃部一陣翻江倒海,她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卻只吐出幾口酸水,灼燒著喉嚨。
一只冰冷卻異常穩(wěn)定的大手,輕輕地、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覆上了她沾滿血污、顫抖不止的手。將她和那柄染血的柳葉刀,一同緊緊握住。
謝昭沒有說話,只是用身體擋在她和蘇昭面前,隔絕了那血腥的戰(zhàn)場。他的目光掃過地上謝明(爪牙)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最終落在蘇晚慘白如紙、沾滿血污的臉上。那眼神復(fù)雜無比,有痛惜,有憤怒,更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沉重理解。
“沒事了?!彼曇舻蛦?,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將她和孩子一同攬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驅(qū)散她身體的冰冷和顫抖,“我們回家?!?
昭雪園的燈火,徹夜未熄。
暖閣內(nèi),受驚過度的蘇昭在安神湯藥的作用下,終于沉沉入睡,小臉上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