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對于焦灼等待的朱棣來說，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他沒有再批閱奏折，只是在大殿內來回踱步，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放著天幕上的景象。

“吱呀——”

殿門被輕輕推開，紀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里帶著惶恐。

“陛下。”紀綱快步走到御前，單膝跪下，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講！”朱棣停下腳步，聲音嘶啞地吐出一個字。

“回陛下，臣動用了錦衣衛和東廠在京城的所有人手，查遍了六部九卿、翰林院、國子監……所有在京官員的名冊，沒有一個叫秦觀月的。”

朱棣的眉頭皺了起來。

“臣又命人查了北平府的戶籍黃冊，以及順天府下轄所有州縣的記錄，同樣……查無此人。”

紀綱的聲音越來越低，他能感受到皇帝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冰冷的怒意。

“廢物！”朱棣果然暴怒，一腳踹翻了身旁的香爐，銅爐滾落在金磚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錦衣衛、東廠，號稱無孔不入，連一個人都找不到！朕要你們何用！”

“陛下息怒！”紀綱將頭磕在地上，“臣已是傾盡全力，但此人……就仿佛是憑空出現的一般，在朝廷和地方，都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朱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紀綱，眼中怒火翻騰。

但漸漸地，那股滔天的怒火，卻被一個悄然浮現的念頭給澆熄了。

他想起了天幕里那個叫林教授的女主播說的話。

“……在歷史的塵埃之下，還埋藏著一位真正的幕后巨擘。”

“……說起明朝永樂盛世……”

“……當后來永樂大帝力排眾議，破格封秦觀月為‘靖安王’時……”

永樂盛世……后來……

朱棣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仿佛一道閃電劃破了腦海中的迷霧。

對啊！

現在才永樂二年！

遷都才剛剛開始，北伐還在籌備，鄭和的船隊甚至都還沒組建起來！哪里算得上什么“盛世”？

天幕說的，是“后來的”事情！

是整個“永樂朝”發生的事情！

這個叫秦觀月的奇才，很可能現在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甚至……可能都還沒入仕途！

他根本就不在京城！

所以紀綱才查不到他！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再也遏制不住。

朱棣瞬間想通了所有關竅。

天幕不是鬼神，也不是妖術，它更像是一面鏡子，一面能照見未來的鏡子！

自己，得到了一張預知未來的王牌！

想通了這一點，朱棣心中的所有煩躁、憤怒和不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起來吧。”朱棣的聲音恢復了平靜。

“謝陛下。”紀綱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低著頭，不敢直視皇帝的眼睛。

朱棣走回御案后，重新坐下，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他之前的思路錯了，錯得離譜。

他不該是去“搜捕”秦觀月，而是要去“等待”和“發掘”他。

這個曠世奇才，現在可能正隱于市井，或是在某個偏遠州縣里當一個不起眼的小吏。

自己要做的，就是在他嶄露頭角之前，把他找出來！

“紀綱。”

“臣在。”

“剛才的命令，作廢。”朱棣緩緩說道，“從現在起，你要給朕辦另一件事，此事必須秘密進行，除了你我二人，不得讓第三人知曉。”

紀綱心中一凜，立刻躬身道：“臣遵旨！”

“第一，將尋找‘秦觀月’這個名字，列為錦衣衛最高等級的機密，從即刻起，將搜索范圍擴大至大明全境。不要再大張旗鼓地查戶籍，要秘密探訪。”

“第二，搜索的重點，不要只盯著一個名字。”朱棣的目光變得深邃，“你要派人，秘密關注全國所有省府，尤其是工部和地方州縣里，那些有奇思妙想、不循規蹈矩的年輕官吏。”

“第三，關注天下的讀書人，特別是那些在科舉之外，對算學、格物、營造等‘雜學’有特殊才能的人。”

朱棣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朕要的，是能解決實際問題的人才，不是只會引經據典的腐儒。只要發現有這樣的人，不管他官職多小，出身多低，立刻將他的資料密報給朕。”

紀綱越聽越心驚，皇帝的這個命令，幾乎是要將整個大明的青年才俊都過一遍篩子。

但他不敢多問，只能將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心里。

“記住，這件事，要悄悄地做，做得潤物細無聲。”朱棣看著紀綱，“朕不著急，朕有的是耐心等。朕要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靜靜等著那頭能托起江山的麒麟，自己走進朕的視野里。”

“臣……遵旨！”紀綱鄭重地應道。

他雖然完全不明白皇帝為何突然有了這么大的轉變，但他能感覺到，今夜之后，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去吧。”朱棣揮了揮手。

紀綱躬身告退，偌大的乾清宮再次只剩下朱棣一人。

他拿起御案上那份讓他心煩的關于漕運的奏折，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一群廢物。

你們慢慢爭吧。

朕，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抬起頭，望向空無一物的殿中，仿佛那塊巨大的天幕依然懸浮在那里。

秦觀月……

《漕運三策》……

朕，等著你。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秦觀月就醒了。

他住的屋子很簡陋，就在鎮子邊上，泥土糊的墻，屋頂鋪著茅草。一陣晨風吹過，能聞到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呼……”

秦觀月吐出一口濁氣，赤著上身在小院里打了一趟拳。

這具身體的原主雖然是個讀書人，但家里窮，從小就要上山砍柴下地干活，身體底子不錯。

而且不知道跟哪個過路的江湖人學過幾招莊稼把式，雖然不算什么高深武功，但強身健體足夠了。

他穿越到這個叫大明的朝代已經兩個月了。

一開始是懵的，后來是慌的，現在總算是習慣了。

他一個現代的工科狗，莫名其妙就成了一個父母雙亡，窮得叮當響的大明朝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