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陽光比平時軟些，透過舊活動室蒙著薄塵的窗戶，在地上投出格子狀的光斑。夏梔攥著物理競賽講義走到門口時，聽見里面有筆尖劃紙的輕響——推開門，江野果然已經在那兒了。

還是上次那張靠窗的舊課桌，他背對著門坐，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還沾著點藍黑墨水。桌角擺著兩瓶橘子味的汽水，瓶身掛著細密的水珠，旁邊壓著本攤開的物理書，書頁上紅筆勾的重點旁，畫了個小小的“？”，看位置正是夏梔上周卡殼的那道題。

“來了？”他聽見動靜回頭，耳尖被陽光曬得有點紅，指了指桌對面的椅子，“剛去買汽水，老板說橘子味的只剩兩瓶了。”

夏梔坐下時，指尖先碰到了塊方糖似的橡皮——是她上次落這兒的那塊，邊緣被磨得圓潤了些，原本沾著的鉛筆灰都被擦干凈了，橡皮屑也被掃得干干凈凈，就規規矩矩擺在她的講義旁。

“上周收拾桌子時撿的。”江野見她盯著橡皮看，伸手把汽水往她那邊推了推，瓶壁的涼意蹭到她手背，“擦了好幾遍，沒弄花。”

講義攤開時，夏梔才發現他在她的講義上貼了張便簽，上面用鉛筆寫著“第12題輔助線這么畫”，后面還畫了個簡易的示意圖，線條跟26章他畫跳高標記時一樣，又穩又清楚。她剛要開口謝，江野已經拿筆敲了敲她的講義：“先看這道力學題，你上次說搞不懂力的分解。”

他俯身過來時，發梢蹭過桌面，帶起點淡淡的皂角香。夏梔盯著草稿紙上他畫的受力分析圖，鼻尖卻能瞥見他手腕上的墨水印——是昨天寫作業蹭的吧？她正走神，江野突然拿筆在圖旁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人，小人單腿站在沙坑里，旁邊標了個“屈膝45°”。

“你看，”他筆尖點著小人的膝蓋，聲音比平時低些，混著窗外的風聲，“就像你跳高時落地的角度，把重力分解成垂直和水平的力，跟這個題是一個道理。”

夏梔“哦”了一聲，低頭咬了咬筆桿，才發現自己的草稿紙邊緣，不知什么時候被他畫了道淺淺的輔助線——正好是她剛才卡殼時，半天沒畫對的那條。

“我沒偷看。”他像是猜中她心思，飛快地補了句，耳尖紅得更厲害，“就是剛才看你盯著紙發呆，猜你可能在畫這個。”

中途有陣風吹進來，卷著片金黃的銀杏葉飄進來，正好落在夏梔的講義上，葉尖掃過她的指尖。江野伸手去撿時，指尖跟她按在講義上的指腹碰了下——他的指尖比汽水涼，卻像有股熱意順著相碰的地方漫上來。

他沒立刻縮手，反而把銀杏葉往她手邊推了推。葉子比27章他錯題本里夾的那片更完整，葉脈清晰得像繡上去的，他指尖捏著葉梗轉了轉：“剛才在樓下撿的，操場邊的銀杏葉，今天曬得正好。”

陽光慢慢往西邊挪時，桌角的汽水少了半瓶，夏梔的講義上已經畫滿了江野標的重點。她低頭整理時，瞥見他的草稿紙背面露了個小角——上面畫了個圓滾滾的小太陽，太陽旁邊歪歪扭扭寫了行小字：“像夏梔解出難題時的笑”。

她剛想假裝沒看見，江野突然把草稿紙往她這邊推了推，聲音輕得像怕被風刮走：“下周競賽輔導……還來這兒嗎？”

窗外的風又吹進來，卷起他的物理書翻了頁，書頁上的紅筆“？”正好對著夏梔的講義。她抬頭時，撞進他眼里——他眼里落著滿窗的陽光，比27章夕陽下的碎星子更亮，像把揉碎的光都裝在了里面。

“來。”她點點頭，指尖捏著那片銀杏葉，葉尖的暖意正好抵著掌心，“下周我帶新的草稿紙來。”

江野彎了彎眼睛，低頭去擰汽水蓋時，指尖不小心碰倒了橡皮，橡皮在桌面上滾了半圈，正好停在兩人的講義中間。陽光把兩人的影子投在桌角，江野的影子輕輕往她這邊靠了靠，像27章教室里那兩只悄悄挨在一起的小獸。

夏梔捏著銀杏葉笑，聽著筆尖劃紙的輕響混著汽水冒泡的聲音，突然覺得這舊活動室的風，比運動會那天更甜——原來有些歡喜不用等大張旗鼓的熱鬧，一道題，半瓶汽水，片被風送來的銀杏葉，就夠把心填得暖暖的了。

風又起時，她看見江野悄悄把那張畫著小太陽的草稿紙，夾進了她的物理講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