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面閻羅
- 驚鴻照影:鎮妖司的彼岸法醫
- 離燼終
- 3338字
- 2025-08-18 23:58:47
冰冷。
無處不在的、刺入骨髓的冰冷。
仿佛整個人被浸入萬丈寒潭之底,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沉重的、無法呼吸的水壓和能將靈魂凍結的酷寒。
“咳……”意識在凍僵的深海中艱難掙扎,終于破開一道微小的縫隙。一聲細弱的、幾乎聽不見的嗆咳從沈清漪喉嚨深處溢出。伴隨著咳嗽,肺部如同被無數細針同時扎刺,劇痛讓她緊蹙起眉頭,幾乎又要墜入黑暗。
感官緩慢而遲鈍地歸位。
身體沉重得像一塊浸透了水的朽木,毫無知覺地躺著。觸覺最先恢復——身下堅硬冰冷的觸感并非凈桶所的污濘泥地,而是更為粗糙、帶著常年積累的灰塵與一股難以祛除的鐵銹血腥味的…石板?
她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不清,像隔著一層沾滿水汽的毛玻璃?;璋档墓饩€勉強勾勒出一個陌生的環境輪廓——低矮的拱頂,粗糙的石壁,冰冷鐵柵欄的影子投在地上,如同巨獸的肋骨。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一種被燒焦的毛發皮肉味,還有一種…極度危險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殘余戾氣。
這不是凈桶所!這是鎮妖司深處某個更可怕的地方!恐慌本能地攥緊了心臟。
“嘶…嗬嗬……”不遠處傳來微弱而痛苦的、如同破爛風箱般的呻吟聲。沈清漪模糊的視線艱難地聚焦過去,只見一個斷了一條腿、半個身體被可怕的撕裂傷覆蓋的漢子,正用僅剩的一只手徒勞地摳著地面,身下是一片蜿蜒擴大的血泊,眼神早已渙散,瀕死的痛苦扭曲了他的臉。
“噗!”輕微的割裂聲響起,一只穿著黑色皮靴的腳隨意地踢開那只試圖抓撓地面的斷臂。一個穿著玄黑色鎮妖司兵士服、表情麻木得如同石塊的年輕男子收回手中的佩刀,刀刃上幾滴黏稠的血珠緩緩滑落。他看都沒看腳下正在抽搐的生命,徑直走向下一個蜷縮在角落的傷者。
“你,傷在何處?”冰冷得沒有一絲情緒的聲音響起。
“別…別殺我…”傷者驚恐地縮成一團。
兵士的刀尖微微下壓,挑開染血的衣襟,似乎在檢查傷勢的嚴重性。
沈清漪明白了。
這里,很可能就是地牢暴動的核心區域或附近某處臨時安置點。鎮妖司的兵士們正在用一種極其冷酷的方式進行“清理”——判斷傷員的價值。顯然,那個斷腿開膛的人,已經被判定為無用的消耗品,等待他的要么是失血而亡,要么是……一個痛快。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沈清漪全身!她的處境同樣危險!她猛地想掙扎起來,至少表明自己還有價值!但身體如同被巨石壓住,連抬起一根手指都顯得無比困難。剛才昏迷前那強行入侵感知帶來的精神沖擊余波未散,加劇了身體的虛弱和遲鈍。她只能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躺著,眼睜睜看著那個眼神麻木的兵士檢查完第二個傷者(似乎只是外傷,被粗暴地拖到一旁),然后朝他這邊走來。
死亡的陰影迫近,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兵士的腳步停在沈清漪身旁。他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蒼白、污臟、呼吸微弱,渾身散發著卑微奴役的氣味,更關鍵的是,在這片靠近地牢、遭受猛烈沖擊的區域,外表沒有任何明顯重大創傷(除了虛弱和昏迷)。
他的眼神依舊冰冷麻木,如同在看一塊路邊的石頭。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刀鋒抽出鞘口一截,在昏暗光線下閃過一道冷冽的幽芒。只需要一刀,就能徹底解決這個顯然活不長、留著也會浪費湯藥的累贅。
沈清漪的心跳幾乎停滯!瞳孔瞬間放大!
不!不能死在這里!
她用盡靈魂深處的全部力氣,試圖張開嘴發出一點聲音!哪怕一絲哀求!喉嚨卻像被鐵水澆鑄住,只能發出沙啞的“嗬…嗬…”氣音。
就在那森寒的刀鋒即將落下的一剎那——
“嗒…嗒…嗒……”
極其清晰的、富有節奏的馬靴敲擊地面的聲音,如同冰錐墜落在沉寂的湖面,突兀地打破了這屠宰場般的壓抑氛圍。
那聲音并不響,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仿佛每一步都精確地踏在人心尖上。整個臨時安置點的溫度仿佛驟然又下降了幾度。那原本麻木地抬著傷者的兵士、正準備清理“廢物”的持刀兵士,還有那些還能移動、正在包扎的傷員,動作瞬間全部僵住!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
一股難以言喻的、龐大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冰山,沉重地從入口方向碾壓而來。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持刀兵士即將落下的手,都被釘在了原地,不受控制地、帶著深入骨髓的敬畏與恐懼,投向聲音的來源。
石質拱門形成的陰影緩緩被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占據。
來人穿著一身玄色近乎墨黑的重錦勁裝,金線暗繡的猙獰狴犴(bìàn,龍之七子,形似虎,有威力,象征正義與威嚴)紋路在昏暗光線下若隱若現,如同蟄伏的兇獸。肩披一件同色系、紋飾繁復而厚重的織錦大氅,厚重的織物下擺隨著步伐輕微擺動,無聲卻散發著千鈞之重。腰間束著一條暗金嵌墨玉的腰帶,懸掛著一柄通體漆黑、連劍鞘都仿佛能吸收光線的古樸長刀。刀鞘末端輕輕磕碰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次發出那象征死亡的“嗒”聲。
來人的面容隱在入口的光影暗處,看不真切。但那緩步而來的氣度,已讓人不敢逼視。
他身后緊隨著數名同樣身著玄服、氣息沉穩剽悍的親隨。與之前的普通兵士相比,這些人仿佛是人形的兵器,眼神冰冷銳利,仿佛淬過寒冰的利刃,只需主人的一個眼神就能撕碎一切。
整個空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角落那個斷腿漢子瀕死的微弱抽氣聲,此刻聽起來格外刺耳和令人不安。
那個站在沈清漪身邊的持刀兵士早已單膝跪地,頭顱深深埋下,按在刀柄上的手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
頎長的身影終于完全走出了光影交接處。
光線落在那張臉上。
這是一張極其年輕卻又極其冷峻的臉。膚色是冷調的霜白,五官輪廓深邃如刀削斧鑿,眉骨略高,眉形鋒利似要斜飛入鬢,本應是濃墨重彩的俊美,卻被那冰封的冷漠和眼中足以凍徹靈魂的寒意徹底凍結。他的瞳孔,顏色竟比常人深邃許多,近乎一種深暗的墨藍色,如封凍千年的古潭,一絲波瀾也無,只倒映著周遭的絕望、血腥和冰冷。薄唇緊抿成一條沒有任何溫度的直線,下顎線條繃緊如刀鋒。
楚國立朝以來最年輕的鎮妖司最高統領——指揮使蕭執。
他就站在那里,目光冰冷地掃過一片狼藉、彌漫著濃重血腥和混亂氣息的臨時安置點。那目光如同極北之地吹來的寒風,所過之處,連那些還在哀嚎的傷員都瞬間咬緊了牙關,不敢再發出一絲多余的聲音。空氣,凝固成了冰。
他的視線在那堆慘死的兵士尸體上略作停頓,隨后,緩緩移向角落那個還在抽搐掙扎的斷腿傷員。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絕對的、冷酷到令人靈魂顫抖的……判定。
“聒噪。清理掉?!比缤樵衣湓诤癖P上,年輕指揮使的聲音低沉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能凍結血液的森然威嚴,不容置疑。這無關殘忍與否,只是清除無效的、會干擾秩序的多余噪音。
話音剛落,他身后的一名親隨瞬間化作一道幾乎看不清的黑色殘影。
“噗嗤!”
一道細微的、快得難以捕捉的破空聲后,角落里那折磨人的微弱抽氣聲戛然而止。整個世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血液滴落的細微嗒聲和眾人壓抑到極點的呼吸。
死亡的陰影剛剛籠罩在沈清漪頭上,此刻又以一種絕對的、碾壓式的冷酷方式降臨。她躺在地上,渾身血液似乎都在剛才那冰冷的“嗒”聲中凍結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主宰生死的目光,掃過她這片區域。
就在這時,一個尖利卻帶著諂媚和急于脫罪的、仿佛被掐住脖子的母鴨叫般的聲音突然在沈清漪不遠處響起:
“指…指揮使大人!是她!就是她!屬下看得清楚!就是這個罪奴!凈桶所就在地牢上方!她離事發的排污口最近!妖孽暴動沖出來時,所有人都嚇破了膽,偏偏她那時候行為詭異!就她一個人站在那里不動!眼睛直勾勾的,好像丟了魂!大人!她一定有問題!定是她這個晦氣的沈家余孽,沖撞了鎮封,惹得‘黑大人’發了狂!大人明鑒??!”
一個肥胖的身影,身上沾滿污泥,頭發散亂,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挪到蕭執視線可及的顯眼位置,正是趙嬤嬤!她指著地上無法動彈的沈清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邀功的急切而扭曲變形,要將所有的罪責和恐懼都傾瀉到這個最底層的“罪奴”頭上。她眼中閃爍著惡毒的光。
持刀兵士的目光隨著趙嬤嬤的指控,重新落回沈清漪身上,麻木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審視和冰冷的殺意。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再次用力。
高踞于上的蕭執,冰冷的目光終于從這片區域掃過,也第一次正眼落向了躺在地上、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沈清漪。
那雙深暗如淵、仿佛凝固了所有情緒的墨藍色眼瞳,穿透昏暗的光線和混亂的現場,毫無征兆地,直直對上了沈清漪那因驚懼和虛弱而微微睜開的、帶著一絲茫然和水光的眼睛。
一股冰寒到極致、如同萬載玄冰般的氣場,帶著審視、漠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間籠罩了沈清漪全身!
仿佛靈魂都在這一瞥之下被凍結、被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