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話音落下的瞬間，會議室死一樣寂靜。

坐我對面的王總臉上那副志在必得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凍結的油彩。

他旁邊的法務把筆一摔，厲聲說：「周工，你可想清楚了！這是董事會的一致決定！」

我沒看他，目光直直地釘在王總臉上：「我想得很清楚。想不清楚的，是你們。」

我的底牌，是我用三個月時間，從被銷毀的硬盤里一個字節一個字節拼湊回來的原始數據。

那上面，清清楚楚記錄著每一筆被挪用的款項，如何像水蛭一樣，從無數個加班項目中吸走，最終匯入某個離岸賬戶。

雷霆手段之下，堡壘從內部被攻破。

三天后，最后一份涉案合同被宣布無效終止。

檢察院帶走王總時，他像一條被抽了骨頭的狗。

那筆消失的三千萬資金，連本帶息，悉數回歸公司賬戶。

張立成、李淑蘭，還有我，我們三個「內外勾結，中飽私囊」的罪名，被一紙公告洗刷得干干凈凈。

新規實施了半年，整個公司脫胎換骨。

零加班猝死，零腐敗案件。

我站在新啟用的中央系統監控大屏前，看著屏幕一角那個名為「立成協議」的模塊安靜地運行著。

它攔截了所有異常的財務申請和超時的工單，像一座為我那兩個朋友立下的沉默墓碑，也像一道替所有活著的人筑起的防線。

劉薇，就是那個曾經在公司門口哭著罵我們是殺人兇手的女孩，她給我發來消息。

她說，她女兒終于不再害怕夜晚了，因為媽媽可以回家講故事了。

她還給我發了一幅新畫，上面是三個發光的小人，坐在一朵云彩化成的辦公室里，笑著說：「今天，我們準時下班。」

林晚照調任市局新成立的新型犯罪研究中心，成了那里的負責人。

臨走前，她特意來找我喝了杯咖啡，拍著我的肩膀說：「周予川，你修的不是系統，是生者的良心。」

某個周五傍晚，我合上電腦，關掉辦公室的燈。

走進電梯，一個新來的實習生抱著文件，好奇地問我：「周總，您每天都走得這么準時嗎？」

我笑了笑，看著電梯門上映出的自己疲憊又平靜的臉：「不是準時，是再也不想留下。」

走出集團大樓，晚風吹在臉上，帶著初秋的涼意。

我下意識地抬頭，月光如水，恍惚間，我仿佛看見那高高的天臺邊緣，站著三道模糊的身影，正笑著朝我揮手。

這一次，我沒有停下腳步，徑直走進了車水馬龍的夜色里。

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我拿出來看，是系統后臺的自動推送：「今日全員下班時間：18:32。歷史首次，無一人加班。」

我收起手機，走下臺階，擠進地鐵。

晚高峰的車廂意外地空蕩，我對面的車窗玻璃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臉。

忽然，就在那片倒影里，我身后的空位上，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座位，上面坐著一個穿著陳舊西裝的男人。

他面容模糊，卻沖我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后身影如煙般緩緩消散。

我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里依舊是空無一人的座位。

我握緊手機，對著玻璃中自己那雙不再迷茫的眼睛，輕聲說：「現在，輪到我來守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