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在黑暗中摸索著站起身，膝蓋撞到了茶幾角，尖銳的疼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窗外的死寂壓得他喘不過氣，整座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連汽車警報聲都消失了。他必須做點什么，不能就這樣干等。借著應急燈微弱的光——那盞老式應急燈還是房東留下的，電池估計快沒電了——他找到摔在地上的手機。

手機屏幕裂成了蜘蛛網狀，但還能用。他按下電源鍵，屏幕亮起的藍光在黑暗中顯得刺眼。電量顯示只剩17%。他打開手電筒功能，光束刺破黑暗，照向那臺燒毀的筆記本電腦。焦糊味更濃了，混合著塑料熔化的刺鼻氣味，讓他喉嚨發緊。

他蹲下去，手指顫抖著掰開鍵盤蓋。鉸鏈發出不情愿的吱呀聲。主板上一片焦黑，CPU附近的散熱銅管已經變形，一個芯片位置有明顯的燒蝕痕跡，周圍電路板呈現出放射狀的碳化紋路。這絕不僅僅是被鋼筆扎短路那么簡單。他想起硬幣撞倒鋼筆時，自己高度集中的精神核心被無形針刺的那一下。是那股微小的干擾波動？還是……有別的力量在那一刻介入了？

這個念頭讓他后背發涼。他強迫自己冷靜，拔掉電腦所有連接線，包括電源適配器。插頭從插座拔出時濺出幾點火星，嚇得他差點松手。然后，他拿起手機，嘗試連接公寓的WiFi。不出所料，信號格是空的，那個熟悉的WiFi名稱消失了。他切換到移動數據，同樣顯示無服務。整座城市的通訊網絡也癱瘓了。

“該死！“他低聲咒罵，聲音在寂靜的公寓里顯得格外響亮。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他想起家里還有個舊收音機，是大學時買的德生牌便攜式收音機，一直扔在儲物間的紙箱里。

翻箱倒柜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終于，他在一堆舊雜志下面找到了那個黑色的小盒子。裝上兩節AA電池——幸好還有存貨——打開電源開關。收音機發出沙沙的白噪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他調到本地新聞臺。只有刺耳的沙沙聲，偶爾夾雜著電流的噼啪聲。

他耐著性子，緩慢地、極其輕微地轉動調頻旋鈕，精神高度集中，嘗試“撥動“接收到清晰信號的微小概率。這一次，他謹慎到了極點。意念的“輸出“微弱得像呼吸，目標僅僅是讓這臺老舊的收音機，在無數干擾中捕捉到一絲有用的廣播信號。汗水從額頭滑落，沿著鼻梁滴到收音機外殼上。他死死盯著那根跳動的指針，眼睛因為過度集中而酸澀不已。

“……沙沙……重復……沙沙……應急……指揮中心……沙沙……初步技術分析……沙沙……主電網核心樞紐……沙沙……突發性過載……連鎖保護失效……沙沙……原因不明……沙沙……搶修進行中……沙沙……預計……沙沙……東部城區……優先恢復……沙沙……“

斷斷續續的關鍵詞拼湊出官方解釋——核心樞紐突發過載，保護機制連鎖失效。原因不明。林遠關掉收音機，電池已經發燙。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瓷磚的涼意透過襯衫傳到皮膚。官方找不到原因，這在他意料之中。但“突發性過載“這個詞，像針一樣扎進他的腦海。他意念干擾硬幣時，那瞬間產生的、針對自身精神核心的“針刺感“，是否就是一種針對性的能量沖擊？這種沖擊，是否足以在極其巧合的連鎖反應下，成為壓垮主電網穩定性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無法確定。但巨大的恐懼和負罪感真實無比。他環顧被黑暗吞噬的房間，應急燈的燈光越來越微弱，投下的影子在墻上扭曲變形。第一次，他感到這里也不再安全。那些熟悉的家具輪廓在黑暗中變得陌生而充滿威脅。他需要離開，需要去一個能讓他暫時遠離這一切混亂的地方。

天快亮時，城市邊緣的區域開始零星恢復供電。遠處的高樓上，零星亮起的燈光像是黑暗海洋中的燈塔。林遠幾乎是逃離般地抓起鑰匙和外套，沖出公寓門。電梯當然不能用，他沿著消防通道跑下十二層樓，肺部因為劇烈運動而灼痛。

地下車庫同樣一片漆黑。他摸索著找到自己的那輛二手本田，鑰匙插了三次才對準鎖孔。引擎啟動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庫里格外刺耳。駛出小區時，他看到門衛室里點著蠟燭，老張頭正趴在桌上打盹。

他不敢用能力導航，憑著記憶開往一個廢棄的河堤觀測站。那是他大學時偶然發現的地方，位于城郊結合部，人跡罕至，視野開闊。車子在尚未恢復交通信號燈的路口小心翼翼地穿行，偶爾能看到其他車輛，都開得異常緩慢，像一群受驚的動物。

駛出城區后，道路兩旁的建筑逐漸稀疏。東方的天際線泛起魚肚白，給荒蕪的田野鍍上一層灰蒙蒙的光。車子停在長滿荒草的土路上，輪胎碾過枯草發出清脆的斷裂聲。他走到河堤高處，初升的陽光給渾濁的河水鍍上一層黯淡的金色。空氣清冷，帶著泥土和河水特有的腥味。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翻涌。

就在他精神稍有松懈的瞬間，一種極其微弱、但異常清晰的“窺視感“攫住了他。仿佛有一道冰冷的視線，穿透了空間的距離，精確地落在他后頸上。那感覺就像有人用冰涼的金屬輕輕貼在他的皮膚上。他猛地回頭，身后只有空蕩蕩的河堤和隨風搖曳的荒草。沒有腳步聲，沒有人影，連只野鳥都沒有。

不是錯覺。經歷過能力帶來的感官異變，他對這種無形的“注視“異常敏感。這感覺不同于蘇婉出現時那種直接的、帶著警告意味的壓迫，它更隱蔽，更耐心，更像是在……觀察記錄？

他立刻警惕起來，精神高度集中，視野中再次浮現出那些代表概率的光點和光帶。這一次，他沒有嘗試去“撥動“任何東西，而是將感知的觸須盡可能地向外延伸、掃描。周圍環境的概率流平穩地運行著：風吹草動的軌跡呈現出綠色的光帶，河水流動的速度顯示為藍色數值，遠處公路上偶爾駛過車輛的引擎聲帶來紅色的波動……一切都顯得正常。

然而，就在這片看似正常的概率場中，他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協調的“雜波“。它并非來自某個具體的物理位置，更像是一種附著在環境信息流上的“印記“，如同水面上不隨波逐流的微小油漬。這“印記“呈現出詭異的紫色，以一種穩定的頻率脈動著，向某個未知的遠方發送著信息。

信息的內容他無法解讀，但那“印記“的波動頻率，正與他剛才感受到的“窺視感“完全同步！有人在監視他！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跟蹤，而是通過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持續地、遠程地鎖定著他的狀態！

林遠的心臟驟然收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是“隱曜“！蘇婉警告過的那個隱秘組織！他們果然找上門了，而且是在他剛剛引發了一場足以震動高層的災難之后！他們看到了什么？他們知道了多少？他們想做什么？

巨大的危機感瞬間壓過了自責和恐懼。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慌。對方在觀察，說明他們也在評估，還沒到動手的時候。他需要弄清楚他們監視的方式和范圍。

他站在原地，沒有做出任何明顯的動作，甚至刻意保持了正常的呼吸頻率，但精神卻像繃緊的弓弦。他嘗試著，極其緩慢、極其微弱地改變自身周圍的概率場。不是“撥動“，而是像調整收音機頻率那樣，極其精細地“微調“自身存在對環境概率場造成的微小擾動。

他“看到“那絲附著在信息流上的“印記“波動了一下，紫色的光紋變得略微明亮，似乎對他的“微調“產生了反應，捕捉并記錄下這種變化，繼續發送出去。對方的技術不僅能鎖定他的位置和狀態，甚至能敏銳地捕捉到他自身能量場的細微變化！

林遠停止了“微調“。他不敢再嘗試更劇烈的動作，比如干擾那“印記“的發送頻率，那無異于直接向對方宣告他發現了監視。他必須裝作毫無察覺。

他轉過身，面向河水，假裝只是在欣賞晨景。但大腦卻在飛速運轉。對方能遠程監控他的能量波動，這意味著他每一次使用能力，哪怕再微小，都可能被對方精準記錄。他像被困在無形的玻璃罩里，一舉一動都暴露在觀察者的視野下。他之前試圖尋找控制能力副作用的方法，現在看來，最大的危險根本不是失控的連鎖反應，而是這種無所遁形的監視！失控會引來災難，而使用能力則會直接暴露給“隱曜“！

怎么辦？徹底放棄使用能力，當一個普通人？可“隱曜“會放過一個已經暴露了能力的“螢火蟲“嗎？繼續使用，等于不斷向對方發送自己的坐標和狀態報告？這簡直是死局！

陽光漸漸變得有些刺眼。林遠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和無力。他沿著河堤慢慢往回走，每一步都異常沉重。枯草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無聲的嘲笑。當他快走到車邊時，放在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在寂靜的野外顯得格外突兀。

他疑惑地掏出手機。在這個通訊剛剛開始部分恢復的時候，誰會給他發信息？屏幕亮起，顯示收到一條新短信。他點開短信，發件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449876543210。信息內容只有一行冷冰冰的字：

**“林遠先生，您遺落的物品已送達公寓門衛處，請盡快查收。“**

林遠猛地停住腳步，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他的公寓地址！這條短信精準地發送到了他的私人號碼，提到了他的公寓門衛！對方不僅知道他在這里，還知道他住在哪里！這絕不是巧合！

他立刻回撥那個陌生號碼。聽筒里傳來機械的提示音：“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標準的中英文提示音，沒有任何異常。

林遠攥緊了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抬頭望向城市的方向，那里剛剛經歷了一場巨大的混亂，而一個更龐大、更危險的陰影，已經悄無聲息地籠罩了他。對方不再滿足于遠程窺視，他們開始主動接觸了。那所謂的“遺落物品“，會是什么？一個警告？一個陷阱？還是某種他無法想象的“樣本收集“裝置？

河風吹過，帶來遠處工廠的煙味。林遠站在荒草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立無援。他知道，無論那“物品“是什么，一旦他回去取，就正式踏入了“隱曜“的棋盤。但如果不回去……他們顯然已經找到了他的住所，逃跑還有意義嗎？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最后一格電量耗盡。林遠將它塞回口袋，走向自己的車。無論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須面對。因為現在，他已經無處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