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之走得慢,肩上搭著根半舊的桑木扁擔,兩頭掛著兩只吱呀作響、積滿垢痕的藤條魚簍。簍里塞著濕淋淋的海草和幾塊壓重的、還沾著新鮮泥巴的石頭。魚簍晃蕩著,空有分量,沒半點魚腥氣,倒更像是剛從哪個窮苦的漁村里收了些不值錢的蛤蜊回來。
他的目光低垂著,似乎只關心腳底下這條被魚鱗、內臟、污水、還有永遠踩不爛的貝殼碎片填滿的泥濘爛路。每一步都踏得小心,落腳避開那些反著污水油光的亮洼。扁擔深深嵌在肩窩里,被汗水浸得發澀。
巷子兩旁的景象被這股濃烈腥臭包裹著。左邊是歪斜低矮的竹棚,頂上蓋著破洞漏雨的破油氈。棚底下,油膩膩、泛著污綠色的木頭案板一排排搭著,濕漉漉的咸魚、海菜、海蝦干、曬得半死不活的小螃蟹……什么都有,都透著一股濕漉漉的腐爛勁。案板后面多是些瘦骨伶仃、眼睛渾濁的老人,默默拾掇著賣相不佳的爛海鮮。右邊是幾家更破的門面,黑洞洞敞著,要么賣些破麻繩漁網,要么就掛著“修船釘補網”的破爛牌子,門口堆著散發木頭霉味的舊船板。幾只瘦貓在垃圾堆里扒拉,脊背上的毛都黏成了綹。
前面巷子更深處,幾個漁民模樣的人聚在一處檐下躲雨抽煙。其中一個漢子,背對著巷子口,正跟對面一個人低聲急吼吼地爭論著什么。背對著巷子口的漢子膀大腰圓,后脖梗子粗短黝黑,穿著一件油漬麻花洗不出本色的海魂衫,外面胡亂套著件破夾襖沒系扣。他對面那人背靠著濕漉漉的墻壁,戴著頂壓得很低的舊草帽,臉孔被帽檐和那人漢子壯碩的身板擋了大半,只露出一片灰撲撲的褲腿和一截沾著深色泥點的膠鞋鞋幫子。漢子說話聲音不高,但情緒激動,手臂大幅度揮舞著,不時用力拍打自己大腿外側,嘴里冒出的全是土得掉渣、帶著濃濃咸腥味的當地俚語,咒罵著什么魚汛、網費、船主黑心腸之類的。
顧慎之肩上的扁擔依舊有節奏地吱呀晃著。腳步沒停,離那堆人越來越近。他佝僂著背,脖子更縮了些進磨出毛邊的衣領,視線似乎完全落在那漢子手舞足蹈拍在濕透大腿上的手——那手掌粗大厚實,紋路深陷著魚腥味的油污,指甲縫里黑乎乎一片。仿佛在好奇是什么惹得這漁漢如此憤怒。
一步。
兩步。
距離還有七八步。
就在顧慎之的身影即將完全掠過那群人背后時——
“嗚汪!嗚汪汪!!”一聲凄厲急促、仿佛帶著無盡驚恐的狗吠聲猛地從一個離得更近的咸魚攤位底下炸起!是條瘦骨嶙峋、渾身疥瘡的黃毛癩皮狗,不知是被人踩了尾巴還是被爛魚骨頭砸了腦袋,正朝著顧慎之這個方向死命狂叫!呲著牙,脖子上稀疏的毛都炸了起來!它一邊叫,一邊夾著骯臟的尾巴想往竹棚底下更深處鉆!
顧慎之的步子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極其細微的滯澀!佝僂的上身幾乎是隨著那聲狗叫猛然一僵——不是閃避,更像是被那毫無預兆的尖嘯驚得全身寒毛倒豎了一下!肩膀上扁擔兩頭掛著的藤條簍子跟著一甩,吱嘎聲亂響,簍口差點撞到旁邊一個咸魚攤支出來的竹竿子。
就在這一甩、一嘎吱亂響的瞬間,顧慎之的身體借著那點本能似的晃動,右腳在濕滑泥濘的地上看似慌亂地向前滑了半步!右腳腳掌落地時狠狠一搓!
“噗嗤!”一聲格外響亮粘稠!腳下那片不知被多少只濕鞋踩過的、混雜著魚鱗、碎蝦殼、腐爛海藻的爛泥地,飛濺出一大蓬稀稠得當的泥漿污點!
泥點子如同開花彈,劈頭蓋臉潑灑出去!
目標正前方!那個背對著巷子口、正唾沫橫飛罵得起勁的壯碩漁漢子!那一蓬稀泥不偏不倚,兜頭蓋臉潑了漢子大半截油漬麻花的海魂衫后背、脖頸、和正揮舞著的右手臂上!
罵聲戛然而止!
那漢子像頭被烙鐵燙了的牛,猛地原地蹦了起來!壯碩的身體瞬間擰轉!一張被海風和劣酒熏得赤紅發黑、布滿了溝壑和刀疤的猙獰臉膛猛地撞進視線!銅鈴似的眼睛里噴著被當街甩一臉爛泥的滔天怒火!牙呲得幾乎能看見黃黑的牙根:“丟!邊(哪)個仆街……”吼聲如雷,帶著濃烈的海腥口臭劈面砸來!
泥點子同樣濺了他對面那個靠墻站著的人一褲腳!
那人也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下意識地一低、又迅速抬起被舊草帽遮掩的臉!
視線瞬間交錯的剎那!
草帽底下抬起的,赫然是盧平那張驚魂未定、因早起受凍和驚嚇而略顯青白的臉!他眼神里滿是愕然和慌亂,褲腿濺著幾團墨綠泛黑的泥污點。他甚至沒完全看清顧慎之的臉,就被那漁漢子狂暴的轉身和撲面而來的泥腥氣驚得又往后縮了一下!
顧慎之臉上瞬間堆滿了惶恐和不知所措的“老實人”憨相,他佝僂著腰,一手忙亂地去扶肩膀上被狗驚得晃悠的魚簍,一手慌得像是無處安放般亂擺,嘴里一連串笨拙的當地土話往外冒:“對唔住!真真對唔住!(對不起!真對不起!)只死狗啊!突然撲出黎嚇死人(突然撲出來嚇死人)……阿叔你……你衫……”他眼睛不敢看那漢子兇神惡煞的臉,只盯著對方糊滿了污泥的右臂,焦急地想上前擦拭,手指還沒碰到又嚇得縮回來,像個嚇破膽的鄉下老農。
那漁漢子一口惡氣憋在喉嚨里,怒視著顧慎之,看他臉上驚惶真切的憨厚和笨拙,又見他擔著兩只空蕩蕩只有破石頭的簍子,滿腔暴怒被堵了一下,終究沒當場發作,只狠狠啐了一口濃痰在顧慎之腳邊濕漉漉的泥地里:“丟!盲嘅(瞎的)!”又憤憤地罵了句俚語,才氣呼呼地扯著自己臟透的衣領子,甩開還在旁邊一臉懵的盧平,轉身往更深處的巷子口大步走去,海魂衫后背臟黑一團。
盧平看著那漢子走遠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一臉惶恐、縮著脖子還在小聲道歉的顧慎之(顧慎之此刻正笨拙地彎腰抹自己褲腿上剛才濺到泥點的地方),眼神里茫然更深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他有些倉促地抬手指了指巷子盡頭另一個方向一個稍大的咸魚棚子,聲音還帶著點驚嚇后的余悸:“我…我阿爺在前面張記…”
話沒說完,他像是怕再惹上什么麻煩似的,低頭匆匆繞過地上那灘污穢,快步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拐角的濕咸霧氣里。
顧慎之這才直起一點佝僂的腰,臉上那點笨拙驚惶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片被風霜刻進骨子里的木然。他沉默地扶穩肩上的扁擔,抬起右腳。剛才因為故意猛搓地面濺起泥漿,腳下的麻布鞋幫子邊緣沾滿了厚厚一層墨綠、滑膩的污穢爛泥。
他慢慢向前,繼續走。穿過這片腥臭刺鼻的地獄。走到巷子最深處,靠近海邊幾塊亂石臺階和垃圾堆的角落。
一排更破敗的低矮木棚。咸魚攤少了許多,變成了幾家零星的雜物攤和船具攤,臭氣也更純粹,彌漫著爛木頭、桐油和死魚的混合氣味。
靠里第三間棚子,頂上一塊破油氈耷拉著。門板虛掩。案板上歪歪扭扭用木炭寫著“張記雜咸”。案板油膩烏黑,幾乎看不出木板原來的顏色,上面空空蕩蕩,連條最小最爛的咸魚都沒有,只放著幾把破舊的麻線和幾個臟兮兮的醬油瓶子。棚里光線昏暗,一個老得連眼珠子都渾濁成灰色的老頭,裹著件破爛棉襖蜷縮在角落里半截朽爛的條凳上,閉著眼,像具干尸。偶爾一陣風吹動破油氈,漏下點慘淡的光,晃過老人臉上深刻的溝壑。
顧慎之在案板前停下腳步。目光垂落,先是掃過油膩烏黑的臺面,然后像是不經意地滑向案板底下。
幾條剛死了沒多久的海魚被胡亂堆在案板腿邊的濕泥地上,個頭不大,鱗片黯淡。魚鰓暗紅發黑,肚皮脹得鼓鼓的,散發出更濃烈的惡臭。一條魚被什么東西踩過半個肚子,血糊糊的爛肉混著泥污,幾只綠頭蒼蠅嗡嗡地圍著打轉。
顧慎之蹲了下來。似乎要挑揀一下魚,又像是被那堆死物熏得挪不開腳。左手自然垂到身側,伸向案板下方一個黑乎乎的角落——那里堆著一小堆更惡心、濕乎乎、布滿綠霉的爛魚蝦,顯然是被拋棄的垃圾。但就在那片垃圾下面,隱沒在污穢和陰影深處,似乎卡著一個扁長的、硬硬的、邊緣有些反光的東西?
“死佬(死鬼),睇(看)也啊(什么呀)?”角落里的老“張記”突然咕噥了一句,眼皮都沒抬,聲音含混不清。
顧慎之伸過去的手停在了半途。沒碰到那卡在角落里的東西。他側過臉,沖著角落里的老頭露出個干巴巴、談不上熱情的農夫笑容,揚了揚手里捏著的一個破了的藤簍子藤條。
“阿叔,”他聲音粗啞,“哩度藤甩左咗(這里藤條斷了),得閑同你搵(找)條藤補嚇(補一下)唔(不)?”
老頭喉嚨里呼嚕了兩聲,腦袋在破棉襖領子里蹭了蹭,又不理他了。
顧慎之慢慢站起身。把那條斷藤隨手又插回了空魚簍邊上。目光不再看案板下那處角落。
他轉身,準備離開。肩膀重新將扁擔壓下去。
就在這時——
一種無法忽視的存在感猛地攫住了他!
危險的氣息!比剛才巷口那聲狗叫、那兜頭蓋臉的污泥更凌厲!一種尖銳的、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如同兩把冰冷的匕首,驟然刺穿巷子里粘稠污濁的空氣,扎在他后頸!那感覺如此清晰,冰冷,突兀!
顧慎之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間繃緊!汗毛倒豎!神經末梢發出尖銳的警報!
不是錯覺!有人盯著他!就在某個意想不到的角落!
他甚至沒有回頭!身體的本能反應先于意識!搭在藤條簍邊上的左手猛地收緊,指關節繃得發白,指甲深深掐進干燥堅韌的藤條表皮!同時右腳腳腕猛地發力,以一個極其別扭的角度狠狠向內一拗!
“喀啦!”
一聲輕微但清晰無比的、骨節錯位般的輕響,從腳踝處傳了出來!同時帶來的是一陣鉆心的劇痛!
他整個身體猛一趔趄!仿佛腳腕突然扭傷!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右半身重重地撞在旁邊那油膩膩、散發著霉爛臭氣的“張記雜咸”案板上!
“嘩啦——!”
案板被他上半身撞得劇烈搖晃!上面幾個臟兮兮的醬油瓶子像醉漢一樣猛烈地搖擺!一個豁口的黑陶醬油瓶失去了重心,直直從破案板邊緣栽了下去!瓶口在木板邊緣撞了一下!
“嘭!!”
一聲悶響!厚實的醬油瓶在污濁的泥水混合著爛魚內臟的地上砸了個四分五裂!墨黑黏稠、散發著濃郁咸腥和發酵酸氣的醬油混合著土窯黑陶碎片,如同炸開的污穢墨水,噴濺開一大片深褐!濃烈的咸臭味驟然放大!
顧慎之也隨著這一撞的力道,“哎唷”痛哼一聲,整個人向前撲倒!右手下意識地按向那片剛砸開的醬污和尖利碎片!手肘撐在冰冷的泥水里!
角落里的老“張記”像是被這巨大的響動驚著了,眼皮猛地掀開,混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光芒,隨即又被濃重的昏聵遮蔽,他喉嚨里爆發出更加響亮、混亂而憤怒的嗚嚕咒罵聲,揮舞著干瘦的手臂像是在驅趕不祥。
醬油瓶砸開那一瞬間,巷子深處那排簡陋的木棚后面某個高一點的角落——也許是一根用來晾曬破漁網的、斜斜伸出的腐朽長竹竿末端搭著的破船板堆頂上——似乎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極其輕微、卻又極其迅速地一閃!
影子太快了。像風吹落了枯葉。更像是一只始終伏在更高處、冰冷觀察著巷中“獵物”的夜梟,在目標突然失足“意外”撞翻醬油瓶、造成混亂污穢場景的瞬間,被驚動了一下!
顧慎之撐在冰冷泥水里的左手手肘劇痛。手背上被迸濺的細小陶片劃出一道淺淺的白痕,微微滲出血絲,沾著污黑的醬油和泥漿。右腳腳踝的劇痛是真的。他撐地的手臂微微發抖,呼吸粗重,臉上滿是痛苦、懊喪和撞倒別人東西的惶恐狼狽。
但就在他身體撲倒、手按在泥污里那瞬間,另一只原本扶著肩膀魚簍藤框以平衡身體的右手——電光石火之間!借著整個身體前傾遮擋的短暫盲點!手指如同最靈巧的貍貓尾巴尖,閃電般探向剛才那個案板下黑乎乎垃圾堆的角落!
冰冷、滑膩、布滿污穢的觸感瞬間包覆指尖!
他的手指精準地觸到、緊緊攥住并迅速抽出了那個被濕臭垃圾半掩著、又被他故意制造的“意外”現場完美掩護的硬物!
整個過程不足一秒!
那東西帶著刺骨的寒氣和難以形容的污穢觸感,被他死死捏在掌心,緊貼著冰冷油膩的醬油污垢!指縫間溢出的,是被一并帶出的、黏糊糊的腐爛藻類。沒人會去注意一個摔倒在垃圾堆里的老窮酸那只骯臟的手在亂抓什么。
顧慎之掙扎著爬起來,臉上痛苦和惶恐交織,拖著明顯受傷的右腳,一邊笨拙地朝角落里還在嗚嚕咒罵的老頭連比劃帶道歉(“唔好意思阿伯!腳滑…腳滑真係對唔住!(不好意思阿伯!腳滑…腳滑真對不起!)唔系有心!唔系有心!(不是有心!不是有心!)”)一邊踉踉蹌蹌、一瘸一拐地扶墻遠離了這片狼藉,拖著空空的魚簍和肩上的桑木扁擔,背影在咸腥污濁的霧氣中顯得狼狽可憐。
他沒有回頭再看那排棚頂上任何一個可能藏匿的角落。
直到重新融入曲折狹窄的小巷深處,咸腥的風裹著更重的濕氣打在后背上,顧慎之緊繃的神經末梢才緩緩松開一點縫隙。腳步依舊一深一淺,右腳傳來的痛感像尖銳的釘子往骨頭里釘。
他沒有去抹臉上沾染的污漬。鉆進一條更狹窄、幾乎只容一人通過、兩側堆滿了破船板和爛木料的暗巷。光線被徹底隔絕,只剩下濃重的霉味和腐朽的酸氣。
確認身后再無聲音。他才停下。
身體深深嵌進兩排堆疊的破船板形成的“V”字夾角里。冰冷的木料擠壓著肩膀和后頸。他猛地吸了幾口氣,鼻腔里刺骨的朽木味壓過了咸腥。顫抖的手指(真正因為寒冷和疼痛的顫抖)才松開緊緊攥著的、浸透污泥和惡臭的掌心。
借著木板縫隙透入的一線慘淡天光。
攤開的手心里。
橫躺著一截東西。
暗黃的色澤。細長,帶著僵硬彎曲的弧度。
被污泥裹挾,卻頑強地露出一端帶著細密鋸齒紋路的特征。
一小段。
魚骨?
不。更像是……某種海中大魚的尖銳上唇骨?帶著天然的獰厲弧度。
但就在這截冰冷、骯臟的上唇骨根部邊緣,顧慎之的目光驟然凝固!
一層極薄、被血絲和污物凝固物層層裹纏的、深灰色的、細密的鱗狀物薄膜!
薄膜緊貼著骨頭縫隙!像是剛從某條大魚口腔深處撕下來不久!而在那粘稠帶血的薄膜深處,裹著一點……東西!
極細。黑灰色。彎曲,帶著一點奇特的韌性。在灰敗慘淡的光線下,幾乎與污泥和骨頭融為一體。
顧慎之的瞳孔猛地收縮!呼吸驟然屏住!
那截魚嘴里帶血的薄膜,死死纏卷著一根——
頭發絲?
一根灰黑、細長、發質粗糙僵硬的頭發絲?!
更讓顧慎之心臟驟然下墜的是——就在他幾乎要用顫抖的指尖撥開那層惡心的薄膜,看清那根發絲全貌的瞬間——
薄膜邊緣,一根極其細小、頂端彎曲磨得極其光滑鋒銳的——縫衣針尖!如同潛伏的毒蝎尾鉤,猛地刺破薄薄的粘液血膜,露出了淬著寒光的頭部!針尖上帶著發黑的凝固血跡,針身大部分還深深埋在那截帶血魚骨的縫隙深處!
魚嘴骨。緊貼的魚喉帶血薄膜。薄膜里纏裹的發絲和這根淬了血的、尖銳縫衣針!
冰冷的海腥氣瞬間凝固在了喉頭。
顧慎之只覺得一股比腳下疼痛更刺骨的寒意,如同那條偽裝在魚腹深處的毒針,閃電般貫穿了他的脊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