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眼就看到了僵立在樹旁的白子夜,如同溺水者看到了唯一的浮木,眼睛猛地亮起絕望又瘋狂的光。
“是你!剛才拍照的!”男人嘶啞地吼著,連滾帶爬地撲過來,一把死死抓住白子夜的手臂。那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袖傳來,帶著劇烈的顫抖。“救救我們!求你了!帶我們出去!這林子……這林子根本出不去!”
女人也撲到近前,眼淚混合著汗水糊了一臉,死死抓住白子夜另一條胳膊,聲音尖利得變了調:“鬼!有鬼!我們一直跑一直跑……可……可又繞回來了!就在剛才你拍照的地方!”她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眼神渙散,充滿了非人的恐懼,“你……你拍照的時候……我們看見……”
“看見什么?”白子夜被她語氣里那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刺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追問。他自己的恐懼被這對情侶更甚的絕望暫時壓制了,只剩下強烈的不安。
“紅……紅……”女人嘴唇哆嗦著,牙齒咯咯打顫,似乎那個字眼本身帶著詛咒,讓她無法完整吐出。她驚恐地指向白子夜身后那片更加濃重、仿佛凝固的血塊般的紅霧深處,“就在……就在你身后……那棵樹上……掛著……”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白子夜身后的方向,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到了極限。
與此同時,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的聲音,極其突兀地穿透了濃霧,清晰地傳入三人的耳中。
“滋啦……滋啦……”
那聲音沉重、滯澀,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冰冷質感。像是生了厚厚銹跡的巨大鐵鏈,被人拖曳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緩慢地、一下一下地刮擦著。
聲音的來源,就在白子夜身后不遠的地方,在女人手指所指的那片濃得化不開的紅霧深處。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三人的心臟上。
一股無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陰寒之氣,如同無數冰冷的鋼針,瞬間穿透濃霧,刺入白子夜的后背。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剎那凍結了!身體的本能瘋狂叫囂著危險,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快跑!離開這里!
他猛地繃緊了身體,頸部的肌肉僵硬得如同巖石,一個轉身的沖動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驅使著他想去看清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來源!
就在他的頭即將扭動、視線即將瞥向身后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個低沉、急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如同炸雷般轟然響起,瞬間撕裂了濃稠的霧氣與恐懼!
“別轉身!轉過去你就得死!”
這聲音……白子夜全身劇震!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是張振岐!是他們中醫班的班導!
這聲警告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凍結了白子夜全身的血液和扭頭的沖動。
他死死釘在原地,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后頸的寒毛根根倒豎,仿佛能感覺到身后那片濃得化不開的紅霧里,正有什么難以名狀的東西在緩緩迫近。
那“滋啦……滋啦……”的鐵鏈拖地聲,如同鈍刀刮在骨頭上,每一下都清晰地敲打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然而,那個剛剛還死死抓住他手臂的女人,在班導那聲斷喝響起的瞬間,身體猛地一顫。極度的恐懼似乎徹底摧毀了她的理智。班導的警告非但沒有讓她冷靜,反而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一聲凄厲到非人的尖叫猛地撕裂了空氣!
她像是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被身后那無法抗拒的恐怖所支配,猛地、不顧一切地轉過了身!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白子夜眼角的余光,只能捕捉到女人側臉一個極其短暫的、因極致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輪廓。他甚至沒能看清她看到了什么。
就在她徹底轉過去、直面那片紅霧的剎那——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按在濕皮子上的聲音響起。
女人的尖叫聲如同被利刃從中斬斷,瞬間消失。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粗暴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將所有的聲音和生命都一同掐滅。
緊接著,是一陣令人牙酸的、濕漉漉的拖拽聲,伴隨著鐵鏈更加沉重、更加歡快的摩擦聲,迅速隱沒在濃稠得如同血漿的紅霧深處。
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前后不過一兩秒鐘,那個活生生的、幾秒鐘前還在尖叫的女人,就像被一張無形的巨口吞噬,徹底消失在了那片詭異的紅霧里。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籠罩下來,比之前的任何聲音都更加恐怖。只有那濃得令人窒息的紅霧,在無聲地翻滾、涌動。
婷……婷婷?!”旁邊的男人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他發出一聲短促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哀嚎,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癱軟下去,但雙手還死死抓著白子夜的胳膊,指甲深深掐進他的肉里,身體篩糠般劇烈地抖動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不成調的抽氣聲。極致的恐懼讓他連哭喊都發不出來了。
白子夜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直沖喉嚨,又被他死死壓了下去。他全身的肌肉繃得像石頭,一動不敢動,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冰涼地貼在皮膚上。那消失的女人和那詭異的聲響,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
班導那聲“別轉身”的警告,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在他的腦海里。他死死盯著前方翻滾的紅霧,不敢有絲毫偏移。
鐵鏈拖地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生與死的門檻,是造物主唯一公平的刻度——在生命最本真的起點與終點,眾生平等,無人可僭越。
——————白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