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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咬警察的瘋子

冰冷的鐵柵欄帶著陳年的銹腥氣,緊貼著風天賜的后背。

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像在撕扯一塊巨大的、黏連在皮肉上的膏藥。

陽光灼傷的燎泡在粗糙的囚服布料上磨破了,膿血和著冷汗,在冰冷的草席上洇開一片深色、粘膩的污跡。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后背的傷口仿佛有無數燒紅的針在反復穿刺。

拘留室狹小、陰暗,只有高處一扇巴掌大的鐵窗透進渾濁的光線,照亮空氣中浮動的灰塵。空氣里彌漫著汗臭、尿臊和劣質煙草混合的刺鼻氣味。

咚。

咚。

警棍帶著沉悶的力道,狠狠敲擊在風天賜面前的鐵柵欄上。

銹屑簌簌落下,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本就因透支而劇痛的雙倍腦域像是又被重錘砸了一下。

“姓名。”

一個粗嘎的聲音吼道,帶著長期吆喝形成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風天賜低著頭,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身體微微佝僂著,像一灘爛泥癱在草席上。

但他的意識卻在瘋狂運轉。

雙倍腦域如同精密的掃描儀,捕捉著拘留室內的一切細節:

鐵柵欄上斑駁的銹跡分布,角落里霉斑的形狀,地面磚縫的寬窄,甚至對面巡警制服上第三顆銅扣邊緣細微的磨損......以及最關鍵的信息——那根反復敲擊鐵欄的警棍,每一次落點造成的、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鉚釘位移,累積起來,已經讓其中一顆固定柵欄底部的鉚釘,松動了大約0.3毫米。

昭和七年鑄造......材質疲勞......應力集中點......

冰冷的數據流在燃燒的腦域中無聲流淌,構建著這間囚籠的物理模型。

“啞巴了?”

粗嘎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耐和惱怒。

一只粗糙、布滿老繭的大手猛地伸進柵欄,揪住了風天賜囚服的衣領,用力將他往前一拽。

膿血黏連的布料被強行撕開,后背傳來鉆心的劇痛。但就在身體被拽離草席、重心前傾的剎那——

“呃...嗬...嗬嗬......”

風天賜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猛地向內蜷縮。

劇烈的、毫無規律的抽搐瞬間席卷全身。四肢如同失控的木偶般瘋狂擺動,頭顱后仰,脖頸拉出青筋暴突的弧度,翻白的眼球在渾濁的光線下閃爍著非人的、空洞的光澤。

大股粘稠的、帶著鐵銹腥味的涎水混合著口腔里尚未干涸的血沫,如同失控的水龍頭,猛地噴濺而出。

“媽媽...媽媽救我!蜘蛛...好多蜘蛛...”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嘶啞、充滿了孩童般的恐懼和崩潰的哭腔,每一個音節都扭曲變形,“它們在爬...在血管里產卵...白色的卵...要孵化了...啊啊啊——。”

噴濺的涎水和血沫,如同惡毒的雨點,精準地糊在了揪著他衣領的巡警臉上、制服上,尤其是那顆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微弱黃光的銅制警扣上。

“八嘎。”

巡警被這突如其來的、極度惡心的襲擊驚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松手暴退。

臉上粘膩冰涼的觸感和那股濃烈的腥氣讓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就在他松手后退的瞬間,風天賜蜷縮抽搐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彈簧彈開,猛地向前撲出。

目標不是巡警,而是墻角木桌上那盞搖曳著昏黃火苗的煤油燈。

嘩啦。

燈盞被撞翻,滾燙的燈油潑灑出來,帶著火焰濺落在干燥的草席和地面散落的稻草上。

橘紅色的火苗“騰”地一下竄起,瞬間點燃了易燃物。

“著火了,快來人!”拘留室外的另一個巡警驚恐地大叫。

濃煙和火光瞬間升騰,狹窄的空間里一片混亂。

風天賜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濃煙和火焰的掩護下,帶著一身燎泡和膿血,猛地撞開了因巡警慌亂而未來得及鎖死的拘留室外門。

門外是一條狹窄的過道,通向警署臨街的大門。大門敞開著,外面已經圍了不少被警笛和騷動吸引來的路人,探頭探腦地向里張望。

“瘋子,瘋子跑出來了...”

撞翻油燈的巡警捂著手臂(混亂中被風天賜翻滾時狠狠咬了一口,留下兩排深可見骨的齒痕),驚恐地指著沖出來的風天賜嘶吼。

風天賜沖出警署大門的瞬間,刺眼的陽光讓他眼前一黑,后背的灼傷如同被潑了滾油般劇痛。

但他沒有絲毫停頓,布滿血絲、翻著眼白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嗬嗬低吼,張牙舞爪地撲了過去。

“啊...”

“殺人了...瘋子咬人了!”

“快跑啊!”

尖叫聲如同被點燃的引線,瞬間引爆了圍觀的人群。

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

穿著和服的婦人、拎著菜籃的老嫗、穿著西裝的職員......所有人都在本能地、瘋狂地向后擁擠、奔逃。

原本由兩名巡警勉強拉起的、象征性的警戒線,在洶涌的人潮沖擊下,如同脆弱的蛛絲,瞬間被扯開一個巨大的豁口。

風天賜混在奔逃的人流中,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他不再刻意做出夸張的癲狂動作,只是低著頭,利用人群的推搡和混亂,跌跌撞撞地向前沖。雙倍腦域在劇痛和混亂中強行維持著一絲清明,掃描著周圍的環境:低矮的木質町屋,懸掛的布幌,堆在路邊的米袋......以及身后越來越近的、氣急敗壞的警哨聲和腳步聲。

他需要更大的混亂。

需要徹底擺脫追捕。

前方是一家米店,門口堆著高高的、用草席捆扎的米袋,像一堵矮墻。幾個被混亂嚇呆的伙計正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

就是這里。

風天賜在沖過米店門口的瞬間,身體看似被奔逃的人流狠狠撞了一下,一個趔趄,肩膀重重地撞在最外側一摞搖搖欲墜的米袋上。

嘩啦啦...

沉重的米袋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轟然倒塌。

白花花的大米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淹沒了米店門口,也阻斷了半條街道。

追在最前面的兩名巡警猝不及防,被滾落的米袋和滑溜的米粒絆倒,狼狽地摔作一團。

更大的混亂爆發了。

米店老板的哭嚎,路人的驚呼,巡警的怒罵,混雜在一起。

風天賜趁亂鉆進一條狹窄的、堆滿雜物的后巷。巷子陰暗潮濕,彌漫著垃圾腐爛的氣味。

他背靠著冰冷的磚墻,劇烈地喘息,后背的傷口在粗糙墻面的摩擦下又是一陣鉆心的疼。暫時安全了?

然而,就在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的剎那——

一種冰冷、粘膩、帶著死亡氣息的觸感,毫無征兆地纏上了他的腳踝。

風天賜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雙倍腦域發出尖銳到極致的警報。

他猛地低頭。

一根細如發絲、近乎透明的白色絲線,不知何時,如同從陰影里生長出來的毒藤,悄無聲息地纏繞在他的腳踝上。

絲線看似脆弱,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韌性和冰冷,仿佛能勒進骨頭里。

順著絲線延伸的方向看去——

巷子口,那片被倒塌米袋和混亂人群遮擋的、相對安靜的陰影里。

一個穿著深紫色和服、身形異常矮小瘦弱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里。

寬大的和服袖子垂落,遮住了雙手。

兜帽的陰影下,只露出小半張臉——皮膚是病態的、毫無血色的慘白,嘴唇卻如同涂了鮮血般殷紅。

一雙眼睛,空洞、死寂,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正透過巷口的微光,毫無感情地、牢牢地鎖定在風天賜身上。

下弦之伍,累。

他站在那里,仿佛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又像是從地獄縫隙里爬出的惡靈。

無聲無息,卻散發著比身后追捕的巡警恐怖千百倍的死亡氣息。

風天賜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更讓他心膽俱裂的是,在累那寬大的和服袖口邊緣,幾縷同樣細如發絲的白色絲線,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正無聲無息地、迅疾地延伸出去,目標并非巷子里的他,而是巷子外,那兩個剛剛從米堆里掙扎爬起、正拍打著身上白粉、驚魂未定的巡警。

其中一縷絲線,已經如同最精準的套索,輕盈地、致命地,纏繞在了那個被風天賜咬傷手背的巡警的頸側。

絲線緊貼著皮膚,勒進皮肉,只需輕輕一扯......

累慘白的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絕非笑容的、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那雙空洞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巷子深處、被蛛絲纏住腳踝的風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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