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命砝碼
- 我,東晉家奴,夢里當祖宗
- 鏡臺散人
- 2253字
- 2025-08-14 20:00:00
靜室之內,燈火孤懸。巫用與那武庚秘使相對而立,一個沉靜如淵,一個心懷期盼。
良久,巫用緩緩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足下所言,字字如錐,深得我等巫者之心。”
秘使眼中一亮。
巫用心中一個念頭如毒蛇般蘇醒:若是我,改了這天命呢?
改變歷史,扶持殷商,重現巫祝至高的榮光……然而,這個念頭只存在了一瞬,便被“人牲”這個冰冷血腥的詞語擊得粉碎。
作為巫仲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并非史書上冰冷的文字,而是祭祀坑中沖天的血氣,是成百上千顆頭顱滾落在地時,那種令人作嘔的沉悶回響。
所謂的巫者黃金時代,不過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血色神壇。
他,絕不會為了一個群體的虛妄榮耀,將整個文明拖回那野蠻瘋狂的深淵。
見他面色變幻,久久不語,那秘使有些許急迫,
“司巫,周公旦之勢,看似烈日當空,實則孤懸于天,根基不穩!”
秘使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煽動,“我家主上祿父,早已和管、蔡、霍三位王叔歃血為盟!
如今鎬京城內,宗親貴胄,人心浮動,誰不暗中觀望?
您只需在龜甲上,解讀出上天真正的旨意。屆時,天下響應,您,絕非孤軍奮戰!“
巫用抬起眼簾,依舊沉默。
秘使終于拋出了真正的殺手锏,他湊近一步,聲音壓得幾乎只有氣音:“司巫可知,周公為何急于卜問?只因三軍不服,國人不信!他若不得‘天命’為憑,根本無法興兵東征!”
“而一旦卜兆稱吉,”秘使的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精光,
“他下一步,便會借此威望……自立為王!非如此,他無法號令天下諸侯討伐自己的親兄弟!”
巫用的心,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明。
秘使的話,如一柄鑰匙,打開了他心中最后的迷障。
史書將周公塑造成了圣人,但巫然那來自后世的靈魂,卻對權力有著最冰冷的認知。
攝政與篡位,一步之遙,而一旦踏上王座,再想走下來,便隔著血海深淵。
史書是勝利者的贊歌,但人性是亙古不變的旋渦。他真的會歸政于成王嗎?巫然不敢信。
他終于明白,自己所處的,并非歷史的坦途,而是一個隨時可能傾覆的岔路口。
而他,巫用,手中這片小小的龜甲,將不再是簡單的問卜之器,而是決定天下走向的最后一道砝碼。
若助武庚,殷商復辟,人牲遍地,巫祝之道雖能重回巔峰,但那將是一個血腥倒退的時代。更可怕的是,歷史的巨輪一旦轉向,他巫氏一脈,乃至整個華夏的走向,都將陷入未知。
若助周公,讓他順利稱王……誰能保證他日后會還政于成王?若周公之后,子孫皆效仿,那周朝便會從“攝政稱王”開始,陷入無休止的內亂與篡奪之中。所謂的“禮樂”,將成一紙空文。
既然兩邊都不可盡信,那便只能信自己!
就用這巫祝最后的輝煌,為這即將到來的新時代,刻下一道無法磨滅的“契約”!
“我明白了。”巫用緩緩開口,打破了死寂。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讓秘使心頭發冷的決斷力。
“上天之意,非我所能左右。我將如實卜問,將結果公之于眾。”他看著秘使,眼神深邃,
“請轉告你的主上,靜待天命便可。任何試圖在卜筮之前影響天意的舉動,都只會觸怒鬼神。”
這話模棱兩可,既未答應,也未拒絕。但那句“如實卜問”,給了秘使一絲希望,而“觸怒鬼神”的警告,又讓他不敢輕舉妄動。秘使心中雖有不甘,卻也只能躬身告退,消失在夜色里。
他前腳剛走,后腳,急促的叩門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來的是召伯。
召伯乃文王之長庶子,周公旦之兄,更是其最堅定的盟友。他甫一進門,那股久經沙場的沉凝威壓,便令室內的空氣都為之一滯。
他并未如武庚秘使那般虛言試探,而是開門見山,聲如金石:“司巫,明日卜筮,關乎國運,只可為吉,不可為兇。”
這非商議,而是命令。
巫用躬身,垂下的眼簾掩去了一切情緒,聲音卻如古井無波:“敢問召伯,此吉兆,是為攝政之‘德’,還是為宗周之‘命’?”
一句話,便將皮球踢了回去。
是為周公一人的德行求個吉兆,還是為整個周王室的命運卜問?這看似細微的差別,卻是忠誠與野心的分野。
召伯雙目如電,瞬間看穿了這看似謙卑的詰問下,暗藏的鋒芒。他冷哼一聲,踏前一步,氣勢愈發迫人:“攝政之德,便是宗周之命!二者一體,何須分說!”
好一個“二者一體”!
巫用要的就是這句話。他抬起頭,目光清亮,竟敢直視這位宗室元老,步步緊逼:
“召伯所言極是。然卜辭銘文,需上告鬼神,字字精準。若德與命已然歸于一人,此乃天命轉移之兆。敢問,明日龜甲之上,小子是該刻上‘王’字,還是‘公’字?”
此言一出,如利劍出鞘!
整個靜室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召伯的面色第一次變了,他沒想到,這個看似溫順的年輕人,竟敢用最直接、最尖銳的方式,將周公旦最隱秘的心思,血淋淋地剖開在“天命”的祭壇上!
是讓周公旦就此稱王,還是繼續為公?
召伯被逼到了墻角,他深吸一口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只需卜問,上天是否授予攝政‘代行天子事’之權!”
這已是最大的讓步,是最后的底牌。
“代行天子事”,既要了天子之實,又避了天子之名。
然而,巫用等的,也正是這張底牌。
他忽然笑了,那是一種洞悉一切的笑。
他對著召伯,再次行了一個大禮,聲音卻變得前所未有的莊重與……決絕。
“巫用,明白了。”
“明日,我將當著三軍與百官之面,以龜甲卜問上天,以金冊記錄神諭。”
他的語調陡然拔高,字字鏗鏘,仿佛已非凡人,而是真正的神明代言:
“神諭將言明:‘周公旦代行天子事,東征平叛,乃天命所歸。然,此權僅限于攝政期間。待成王加冠親政之日,若周公旦不歸政于王......”
他頓住,一字一頓,說出了那句足以讓天地變色的終極契約:
“......則天命移,國祚終!”
召伯如遭雷擊,猛地后退一步,原本威嚴的面容瞬間變得鐵青!
他奉命而來,是來“敕令”天命,卻沒想到,反被這個年輕的司巫,用“天命”本身,給周公旦戴上了一道永世不得掙脫的枷鎖!
“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