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艱難抉擇
書名: 我,東晉家奴,夢里當祖宗作者名: 鏡臺散人本章字數: 2493字更新時間: 2025-08-14 07:47:06
巫然結合巫用的記憶與自己的歷史知識,迅速推演。武王已崩,成王年幼,周公旦攝政。這幾個關鍵詞指向了一個唯一且重大的歷史節點,三監之亂。
果不其然,就在他思索之際,一名身著玄色短衣的侍從快步從門外走入,神色匆忙地俯身稟報:“司巫,攝政有急事,請您立刻前往宗廟。
“攝政”,便是周公旦。
巫用心頭一凜,知道該來的終究是來了。他站起身,換上一件代表司巫身份的、繡有星辰日月圖樣的深色麻袍,沉聲問道:“可知是何事?”
那侍從壓低了聲音,語氣中難掩憂慮:“是東方傳來的消息。管叔、蔡叔、霍叔勾結殷商余孽武庚,散布流言,說攝政欲圖謀不軌,竊奪王位。如今,就連鎬京城內的國人都議論紛紛,軍心浮動啊!”
這番話,與巫然所料分毫不差。
管叔、蔡叔、霍叔,皆是武王的親兄弟,被封于東方,以監視殷商舊部,是為“三監”。
如今他們倒戈相向,以“清君側”為名,行叛亂之實,這在極重宗法血緣的周初,無疑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政治與倫理危機。
周公旦雖手握大權,卻也背負著“篡位”的嫌疑,出兵討伐自己的親兄弟,在道義上舉步維艱。
巫然隨著侍從,快步走在通往宗廟的石板路上。他能感覺到,沿途的衛士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一種復雜的探詢與期盼。
父親巫仲的威望猶在,作為新任司巫,所有人都想從他這里得到一個答案,一個來自天命的答案。
宗廟之內,氣氛肅殺。周公旦身著素服,立于歷代先王的牌位之前,他身形高大,背影卻透著一股難言的蕭索與沉重。見巫用進來,他緩緩轉身,布滿血絲的眼中并無半分猶疑,只有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巫用,”周公旦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孤意已決,將東征平叛。然三軍將士,乃至朝中公卿,心中尚有疑慮。
他們畏懼的,非是管蔡霍之兵,而是手足相殘,有違天道。”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直視著巫用的雙眼:“先司巫曾言,‘天命靡常,唯德是輔’。如今,孤需要你,再問一次天命!”
“請你卜筮,告于三軍,告于天下:孤旦此行,是順天應人,還是逆天而行?”
這一刻,巫用終于徹底明白了。
這就是屬于“巫用”的,人生最高光的時刻。
周公需要的,不是一個唯唯諾諾的占卜匠,而是一個能以鬼神之名,為這場師出無名的內戰,賦予神圣合法性的“天命代言人”。
這副擔子,比他想象的還要沉重。
成了,他便是輔佐周公平定天下的大功臣;敗了,他與周公,都將是萬劫不復的篡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對著周公旦,行了一個莊重的古禮,緩緩說道:“攝政,請備龜甲與蓍草。巫用,自當為周室,問卜于天。”
就在巫用應下此事,準備擇定吉日,進行那場將決定天下走向的占卜的前一夜,一個不速之客,悄然叩響了司巫居所的后門。
夜色如墨,唯有室內一豆燈火,將巫用的身影投在夯土墻上,搖曳不定。他遣退了侍從,獨自接見了這位深夜來訪的秘使。
來人身著暗色短褐,頭戴一頂壓得很低的仆役布冠,看去像個長途跋涉的行商。
但他一開口,便帶著一股與身份不符的沉穩與舊貴族的雅言口音。
“司巫,”他躬身行了一個古老的商禮,雙手交疊于腹前,“臣奉我家主上之命,特來拜謁。”
巫用端坐于席上,面色平靜地看著他:“你家主上是何人?”
那人抬起頭,目光在昏暗中閃爍:“我家主上,乃大邑商之正朔,祿父。”
祿父,是武庚的字。
巫用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
這場叛亂的另一位主角,終于派人找到了他。
秘使見他沉默,以為他有所顧忌,便繼續說道:“我家主人深知,司巫如今在宗周的處境。
亦知曉先司巫巫仲,當年雖有‘唯德是輔’之言,卻非其本意,實乃為保全我殷商遺民,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
這番話,說得極為誅心。它直接否定了巫仲的功績,將其定性為一種投機與妥協。
巫用依舊不語,只是靜靜地聽著。
秘使以為戳中了他的心事,聲音愈發懇切:“司巫,您可曾察覺?自周人得國,天地間的秩序,已然變了。”
他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在昔大邑商,王,即為巫祝之首,人王與神使,本為一體。
每一次祭祀,每一次卜問,皆是國之大策。我等巫者,是代天宣言,是溝通人神之橋梁,地位何等尊崇!”
“然周人不然!”他的語調驟然變得激昂,“周人敬天,卻更信人!
他們口中的‘德’,正在一點點取代上天與鬼神的威嚴。卜筮之事,已漸成禮儀,而非決斷國運之根本。
司巫之職,雖名號未改,然其權柄,早已不復往昔。
您,還有您身后的整個巫祝群體,正在從昔日的‘神之代言’,淪為今日周人王權之下的‘輔臣’、‘術士’,甚至是可有可無的點綴!”
這一席話,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巫用的心上。
他雖是一個來自數千年后的靈魂,但此刻,他就是巫用。巫用的記憶,巫用的血脈,巫用從小耳濡目染的巫祝文化,都在他體內發出震耳欲聾的共鳴。
秘使所言,句句是實。
商是神權之國,巫者的黃金時代。而周,正在開啟一個人文的、理性的時代。這對于后世的華夏文明而言,是偉大的進步;但對于活在當下的巫祝群體來說,卻是一場緩慢而無可挽回的“禮崩樂壞”。他們正在被時代拋棄。
巫用的心,一分為二。
一邊是來自后世的“巫然”,他清楚地知道歷史的洪流,周公必勝,三監必敗,周朝的禮樂文明將奠定華夏的根基。幫助武庚,無異于螳臂當車,自尋死路。
另一邊,卻是活在當下的“巫用”。他的血脈里流淌著對神權的敬畏,他的記憶中充滿了父輩對于地位衰落的憂慮。
那秘使描繪的“與王共治,代天宣言”的至高榮耀,對他而言,是如此真實而熾熱的誘惑。
秘使看出了他神情的動搖,終于拋出了最后的籌碼:“我家主人承諾,若司巫能在此次卜筮中,順應天意,指出周公‘名為攝政,實為篡逆’的真相,助我大邑商光復舊都。
他日功成,必恢復商制,以司巫為國之大巫,地位在百官之上,只在王下。
從此,神權與王權并立,重現我殷商盛景!”
說完,他再次深深一拜,靜靜地等待著巫用的回答。
室內,油燈的火苗“噼啪”一聲輕響。
巫用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終于明白,南柯一夢系統將他投放到這個節點,并非只是讓他當一個簡單的“工具人”,為周公的東征背書。
而是將一個真正致命的抉擇,擺在了他的面前。
是順應自己所知的“歷史大勢”,徹底倒向周公,在即將到來的人文時代里,做一個被供養起來、權力日漸式微的吉祥物?
還是賭上一切,追隨那個注定將要覆滅的殷商,去搏一個屬于巫者最后的、也是最輝煌的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