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偏心的父親
- 我,東晉家奴,夢里當祖宗
- 鏡臺散人
- 2280字
- 2025-08-21 20:00:00
接下來的兩日,巫季依舊天明即起,鍛煉身體,并且在小院中開門問診。
藥香混雜著人聲,求醫的隊伍從院內排到院外,有衣著光鮮的貴胄家臣,也有衣衫襤褸的平民黔首。
巫季坐鎮其中,望聞問切,下筆開方,行云流水,不見半分滯澀。
夜幕降臨,他摒退雜念,與采薇溫存。延續血脈,同樣是他此世最重要的任務之一,不容懈怠。
一番云雨過后,采薇香汗淋漓地趴在他結實的胸膛上,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畫著圈,眸中卻滿是化不開的憂色。
“季子,”她聲音細若蚊蚋,“明日便是卜筮之期……我……我心里好慌。”
她抬起頭,眼中水霧彌漫:“……季子你性子執拗,若卜兆不吉,便要與大子……徹底決裂了。”
巫季睜開眼,黑暗中,他的眸子亮得驚人。他輕撫著她的背脊,低聲笑了。
“決裂?”
他的笑聲帶著一絲玩味,“薇兒,你要記住,龜甲是死物。而......解它的人,是活的。”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在這巫家,乃至整個鎬京,我才是那個能真正看懂神意的人。兄長他……差得遠了。”
采薇似懂非懂。
巫季卻并未就此打住:“所謂天命,從來都不是神鬼的低語,而是人心的向背。院外那些求醫的人心,府內那些受我恩惠的仆役之心,還有司官姬氏那份結盟之心……所有這些,才是真正的‘兆’。”
“人心向我,天命便向我。”
這番話語,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磅礴自信,徹底驅散了采薇心中的所有恐慌。她不再言語,只是將臉頰貼得更緊,感受著那強有力的心跳,仿佛那就是世間最安穩的節奏。
巫季拉過錦被,蓋住兩人,聲音恢復了慵懶:“睡吧,明日演一場好戲給他們看。”
一夜無話。次日,巫家宗祠。香爐里青煙裊裊,氣氛肅殺。
巫季心中一片澄明。對他而言,這場卜筮根本沒有懸念。
在“南柯一夢”中,他曾是商周鼎革時的巫仲,是周公攝政時的巫用。
他太清楚了,所謂卜筮,問的從來不是鬼神,而是人心。龜甲上的裂紋,不過是承載“解釋”的畫布。真正的巫,從不信奉鬼神,只將卜筮當做撬動權力的工具。
而他的兄長巫朔,卻是個虔誠的信徒。一個連工具的本質都看不透的人,注定連做一個門面司巫的資格都沒有。
“時辰到!”福伯聲音干澀地喊道。
巫朔身著繁復的祭服,神情狂熱而莊重。他親自將一塊祖傳的龜甲置于炭火上灼燒,口中念念有詞,皆是祈求先祖降下神諭,懲戒“不肖子孫”的禱文。
“卜!”
一聲清脆的爆裂聲響徹宗祠,龜甲應聲而裂!
巫朔小心翼翼地將龜甲取出,端詳片刻,臉上瞬間涌起狂喜之色!
他猛地轉身,高舉龜甲,厲聲對巫季道:“你看!你看清楚!此為‘離兆’!主干斷裂,旁支分崩,這是家族分崩離析的大兇之兆!先祖已經震怒!你若執意聯姻,便是要將我巫家帶入萬劫不復之地!”
福伯臉色煞白,心沉到了谷底。宗族卜筮,兆象為先,這是不可動搖的鐵律。
巫朔的聲音在宗祠內回蕩,充滿了神圣的審判意味:“巫季!先祖之意,昭然若揭!你還有何話可說!還不速速在列祖列宗面前認罪!”
然而,巫季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緩步上前,在那塊滾燙的龜甲前站定,目光平靜如淵。他并未急著去碰觸,而是先觀察其上的裂紋走向與細微的爆裂聲響。
“兄長,”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卜筮之道,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放肆!”巫朔怒斥,“龜甲兆象,豈容你狡辯!”
“我非狡辯,而在釋兆。”巫季終于伸出手,從容地托起那塊龜甲,仿佛那不是什么神諭,只是一件待解的器物。
“卜法重在‘序’與‘位’。先父曾授我等,觀兆需辨三要:一曰‘體’,即主干之兆;二曰‘用’,即旁生之紋;三曰‘應’,即灼位與兆紋之呼應。
兄長只觀其‘體’,便斷言‘離兆’,未免太過草率。”
這番話一出,巫朔瞬間愣住。體、用、應……這幾個字眼在他腦中轟然炸響!他依稀記得,父親晚年鉆研古卜時,確曾提及過這些,可他當時只覺晦澀難懂,始終不得要領。
他萬萬沒想到,這些被他棄之如敝履的家學精髓,此刻竟從巫季口中,化作了洞悉天命的鐵證,直指卜筮核心!
巫季不再理會他的驚愕,手指輕輕劃過龜甲上的裂紋,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仿佛一位宗師在傳道:
“觀其‘體’,主兆確實中裂,此為‘兆分’。但其紋深邃有力,貫穿始終,并未斷絕,此乃根基穩固之象,何來分崩離析?”
“觀其‘用’,旁生細紋共計三道,皆自‘體’中而生,向外延伸,井然有序,并未回克主紋。此為‘發枝’,乃開枝散葉、生機勃發之兆!”
“再觀其‘應’!此為關鍵!”巫季的聲音陡然拔高,他將龜甲翻轉,指向背面的灼燒點,
“兄長請看,灼位在‘巽’位,巽為風,主順、主入。而三道‘用’紋,恰好順應‘巽’位之氣而生!此象在古卜中,名為‘順天開物’,意指順應天時,開創新局,乃是上上大吉之兆!”
他將龜甲轉向目瞪口呆的巫朔和福伯,做出最后的宣判:
“體兆根深,用兆發生,應位順行。三要皆吉,此非‘離兆’,乃是《卜辭》中極為罕見的‘分宗榮昌’之象!
先祖之意,非是震怒,而是嘉許!嘉許我巫季為家族開辟新生之路,為巫氏血脈求得另一份榮光!”
“你……你……”巫朔被這套聞所未聞卻又邏輯嚴密、無懈可擊的理論徹底擊潰了。
體、用、應……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砸碎了他作為巫氏大宗嫡子的所有尊嚴與自信。
卜筮的解釋本就存乎一心,巫季的解釋建立在一套完整而精深的體系之上,有“法”可依。而自己的解釋,卻只是基于表象。
孰高孰下,一目了然!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冷靜、自信、言辭如刀的弟弟,那雙深邃的眼眸,那份掌控一切的氣度……
瞬間,巫季的身影與記憶中那個同樣深不可測的父親,緩緩重合。
巫朔徹底崩潰了。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堅持,在這一刻碎得片甲不留。
他失神地癱軟在地,口中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如同夢囈:
“父親……你竟是如此偏心……”
“你不但將那濟世的醫道傳給了他……就連這司巫真正的……真正的‘道’,你也一并傳給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