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停在宿舍樓下時，雨絲正斜斜地織著，把整個世界都籠在一層灰蒙蒙的紗里。穿制服的警察踩著水洼走進樓門，鞋跟敲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像重錘敲在307宿舍每個人的心上。

做筆錄時，林薇把那張粉色便簽交了出去。年輕的李警官捏著便簽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眉頭皺成個疙瘩：“這字跡確定是蘇曉曉的？看著倒像是……提前寫好的。”

“是她的字，”林薇語氣肯定，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衛衣口袋里的拼圖碎片——那是今早整理床鋪時，在蘇曉曉的枕頭下摸到的，“她寫‘的’字總愛把最后一筆拖得很長，像條小尾巴。”

李警官把便簽塞進證物袋，又問起周明宇。張萌搶著說：“周學長人超好的！上次運動會曉曉崴了腳，還是他背著去的醫務室，一路都在問‘疼不疼’，怎么可能跟他有關？”

“可便簽上提到了他的實驗室。”李雪小聲補充，手指絞著衣角，“而且……我昨天在教學樓門口，看到周學長跟曉曉吵架，好像是為了實驗的事，周學長氣得把文件夾都摔了。”

雨還沒停，林薇撐著蘇曉曉那把印著藍莓圖案的傘，踩著水往圖書館走。傘骨有點歪，是上次她們去看音樂節時被人擠壞的，蘇曉曉一直沒舍得扔，說“這是我們一起瘋過的證據”。

圖書館的木質旋轉門吱呀作響，剛進門就聞到一股舊書混著消毒水的味道。管理員王大爺趴在前臺打盹，老花鏡滑到鼻尖上，口水在賬本上洇開個小印子。林薇輕手輕腳繞過去，三樓的樓梯鋪著暗紅地毯，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只有扶手的銅雕在昏暗里泛著冷光。

三樓靠窗的位置果然空著。陽光透過雨霧斜斜照進來，在桌面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桌角有圈淺淺的水漬，形狀像個倒扣的玻璃杯。林薇拉開椅子坐下時，椅腿在地毯上蹭出輕微的響動，驚得窗外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

她戴上從實驗室借來的一次性手套，指尖拂過桌面。左邊第三塊木紋里卡著點黏膩的東西，透明的，像融化的冰糖。林薇掏出手機湊近了拍，放大照片才發現，那東西里裹著根極細的藍色纖維——和蘇曉曉發尾的挑染顏色一致。

窗外的爬山虎順著墻根往上爬，葉片上的水珠墜下來，砸在樓下的花壇里。林薇忽然想起便簽上的話，視線掃過對面的科技樓，五樓實驗室的窗戶開著道縫，白色的窗簾被風吹得飄起來，像只伸出來的手。

“同學，你找什么？”王大爺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身后，手里的雞毛撣子在空氣中劃了個弧，“這位置昨天坐著個藍頭發的姑娘，閉館前突然跟我說要去取東西，跑著下樓的，傘都忘了帶。”

林薇心里一動：“她什么時候走的？”

“九點多吧，”王大爺敲著太陽穴回憶，“物理系那個周明宇也來找過她，穿個白大褂，眼鏡片上全是哈氣，問我‘見沒見蘇曉曉’，語氣急得像著火。”他忽然壓低聲音，“說起來怪得很，周明宇走的時候，我看見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來半截麻繩，褐色的，看著就結實。”

林薇謝過王大爺，轉身往圖書館后墻走。爬山虎的藤蔓纏著鐵絲網，葉片上還掛著雨水，摸上去滑溜溜的。她順著墻根慢慢找，在第三個分叉口的位置，指尖觸到個冰涼的金屬物件——是把銀色的鑰匙，鑰匙環上掛著個小小的宇航員掛件，和蘇曉曉書包上的那個一模一樣。

鑰匙齒上沾著點泥土，還纏著幾根褐色的纖維。林薇把鑰匙塞進證物袋，正準備離開，腳踝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叢長得格外茂密的爬山虎，扒開葉片，里面藏著枚銀色耳釘——那是她去年在蘇曉曉生日時送的禮物，上面鑲著顆碎鉆，陽光一照就閃得人睜不開眼。

耳釘的針腳處纏著點深色的東西，湊近了聞，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泥土的腥氣。林薇順著墻根往前走，科技樓后墻的監控攝像頭正對著一棵老槐樹，樹底下的泥土明顯被翻過，顏色比周圍深得多，邊緣還散落著幾片新鮮的槐樹葉。

她蹲下身，用樹枝撥開表層的土，露出下面的黑色塑料袋。剛想伸手去碰，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林薇猛地回頭，看到周明宇站在不遠處，白大褂的下擺沾著泥水，手里攥著個黑色的筆記本，看到她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在這里做什么？”周明宇的聲音發緊，手指把筆記本捏得變了形。

“找蘇曉曉，”林薇站起身，盯著他的眼睛，“她昨天來見你了，對嗎？”

周明宇的喉結動了動，沒說話。一陣風吹過，老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暗處竊竊私語。林薇忽然注意到，他白大褂的袖口卷著，手腕上有圈淺淺的紅痕，像是被什么東西勒過。

“我沒見她，”周明宇突然轉身就走，腳步快得像在逃，“我們約好今天見面的，她沒來。”

他的背影消失在科技樓拐角時，林薇低頭看向那袋黑色塑料袋。陽光透過云層照下來，塑料袋被風吹得鼓起個角，露出里面的東西——是塊藍色的布料，看著像件衛衣的袖子。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件衛衣，是她的。昨天晚上，蘇曉曉借走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