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牽著林沐陽的手走進家門時，張翠蘭正坐在門檻上擇菜。

見到兩人，她手里的豆角“啪“地摔在竹籃里，眼睛像淬了毒的針，直直射向林沐陽額角的傷口。

“怎么回事？“她猛地站起來，圍裙上的水珠濺在地上，“我早上怎么跟你說的？讓你看好你哥！現在好了，磕成這樣，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晚星把林沐陽往身后藏了藏，聲音發緊：“媽，是路上遇到小混混......“

“混混？我看你就是最大的掃把星！“張翠蘭沒等她說完，轉身就抄起墻角的竹掃帚。竹枝在半空劃出刺耳的聲響，帶著風聲直劈林晚星的后背。

“別打星星！“

林沐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撲到林晚星身上。掃帚結結實實地落在他背上，發出悶響，他卻死死抱著林晚星的腰，把臉埋在她頸窩，含糊地喊：“打我......打陽陽......“

竹枝抽在身上有多疼，林晚星比誰都清楚。過去十七年，這把掃帚落在她身上的次數，數都數不清。

可此刻聽著少年壓抑的痛哼，她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密密麻麻地疼。

“夠了！“她猛地轉身，把林沐陽護在懷里，后背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

疼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她卻瞪著張翠蘭，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他是我哥！你要打就打我，別碰他！“

張翠蘭被她眼里的狠勁嚇了一跳，舉著掃帚的手頓在半空。

長這么大，這丫頭從來都是逆來順受，像株任人踐踏的野草，什么時候敢用這種眼神看她？

“反了你了！“

張翠蘭反應過來，火氣更盛，掃帚劈頭蓋臉地打下來，“我養你這么大，就是讓你跟我頂嘴的？早知道你這么白眼狼，當初就該把你扔尿盆里淹死！“

林晚星死死咬著牙，把林沐陽抱得更緊。少年的眼淚打濕了她的衣領，溫熱的，帶著咸澀的味道。

他的小手攥著她的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卻始終沒再發出一聲痛呼。

直到林國富從里屋出來，不耐煩地吼了句“吵什么“，張翠蘭才悻悻地停了手。

“你自己看看！“她把掃帚往地上一扔，指著林沐陽的傷口，“讓她接個孩子都接不好，要是陽陽有個三長兩短，我跟她沒完！“

林國富皺著眉看了眼林沐陽的傷口，又看了眼林晚星通紅的眼眶，最終只是悶聲說：“行了，趕緊帶陽陽去上藥。“

他頓了頓，補充道，“晚上把陽陽的衣服洗了，別耽誤明天穿。“

從頭到尾，沒人問過林晚星疼不疼。

林晚星沒說話，拉著林沐陽就往自己那間小破屋走。房間只有巴掌大，擺了張單人床和一張舊書桌，墻角堆著她撿來的廢品。她反手鎖上門，這才松了口氣，蹲下來檢查林沐陽的傷口。

后背的校服被抽破了好幾道口子，滲出血跡。林晚星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上來，掉在少年的傷口上。

“星星不哭。“林沐陽伸出小手，用袖口笨拙地擦她的臉，掌心的溫度帶著粗糙的觸感，“陽陽不疼......真的。“

他從口袋里掏出顆用紙巾包著的水果糖，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遞過來：“星星吃......甜。“

是顆橘子糖，林晚星最喜歡的味道。她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藏的，只知道這大概是他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的。

她接過糖塞進嘴里，甜意漫過舌尖，卻壓不住心里的酸。她把林沐陽摟進懷里，下巴抵著他的發頂，輕聲說：“哥，以后我保護你。“

少年似懂非懂，只是把臉往她懷里蹭了蹭，像只尋求庇護的小動物。

夜深了，林晚星被渴醒，剛要起身倒水，就聽見客廳傳來壓低的說話聲。

是林國富和張翠蘭。

“......老王家那邊又來問了，說只要把晚星嫁過去，十萬彩禮一分不少。“

張翠蘭的聲音帶著算計，“我看這事能成，陽陽后續的治療費正好差這筆錢。“

林國富嘆了口氣：“她畢竟是咱們養大的......“

“養她不就是為了陽陽嗎？！“

張翠蘭打斷他，語氣尖銳，“不然你以為我愿意天天伺候一個白眼狼？！等陽陽的病穩定了，就讓她嫁過去，早嫁早省心。“

后面的話，林晚星沒再聽下去。她靠著冰冷的門板，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嘴里的橘子糖早就化完了，只剩下滿口的苦澀。

原來她活著的意義，就是給哥哥換彩禮。

她回到床上，看著身邊熟睡的林沐陽。少年眉頭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夢。林晚星伸出手，輕輕撫平他眉間的褶皺，在心里一遍遍地說：

哥，別怕。

我不會讓他們把我嫁走的。

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