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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收獲

咸水婆號破開平靜下來的海面。

船舷劃過淺水區渾濁的泥水,終于靠在了那片用爛木板和破竹席胡亂搭建、散發著咸腥與腐朽氣息的疍家棚戶邊緣。

程水生將纜繩系在一根歪斜的木樁上,動作麻利地跳下船。

他赤裸的上身還帶著海水蒸發的微涼鹽粒,肋側那道寸許長的傷口已經愈合。

他顧不得這些,小心地抱起那個浸著海水的魚簍,沉甸甸的分量讓他心里踏實了幾分。

棚戶區狹窄泥濘的通道上彌漫著死魚爛蝦的腥臭味。

水生快步穿過低矮的棚屋,對兩旁投來的麻木或探究的目光視若無睹,徑直走向自家那間也是搭的亂七八糟的棚子。

破舊的門虛掩著,里面偶爾傳來一陣咳嗽聲。

推開門,昏暗的光線下,父親程阿海在修補著漁網。

程母佝僂著背,在處理著一些魚干。

聽到動靜,母親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驚懼,待看清是兒子,才化為欣喜:

“水生,你回來了?沒遇上那些催命鬼吧?”

她的聲音嘶啞干澀,目光下意識地掃向門外,仿佛那些兇神惡煞的兵痞隨時會沖進來。

“沒有沒有?!背趟B忙說道:“我去撈東西了,是好東西。爹,你看看,這些能賣多少錢?”

程水生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振奮,將懷里濕漉漉的魚簍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掀開蓋著的濕布。

昏暗的光線下,簍子里深褐色、帶著粗糙紋理的鮑魚露了出來,滿滿當當,沉甸甸的,散發出濃郁的海腥味,但這味道在此刻卻仿佛帶著一絲希望的氣息。

程母渾濁的眼睛驟然瞪大,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一簍子鮑魚。

她佝僂著腰湊近,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撥弄了一下,觸碰到那冰冷厚實的肉裙,尤其是看到簍底那只個頭最大、顏色深紫得發黑的紫鮑時,她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這……這么多……鮑魚?還……還有這么大的紫鮑?!”程母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震驚和狂喜,隨即又立刻壓低,帶著濃重的惶恐,急切地抓住水生的胳膊。

“水生!你……你沒去闖鬼螺灣吧?那地方要人命的??!”

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掐得水生生疼。

“娘,放心!”水生反手握住母親冰涼粗糙的手,“我心里有數!就在邊角上摸的,運氣好!”

他沒提錦繡蝦的驚險,只指著魚簍,“爹,這些能賣多少?”

程阿海原本只是有些低沉地咳了幾聲,此刻被那簍子鮑魚和兒子的目光吸引,探身過來。

他年輕時也是這一片出了名的好水手,眼力毒辣。

渾濁的老眼掃過簍子,最后死死盯在那只深紫色的鮑魚上。

“嘶……”程阿海倒吸一口涼氣,咳嗽也暫時止住了,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那只紫鮑,對著從棚頂縫隙漏下的微光仔細端詳。

那紫鮑入手冰涼沉重,外殼的紋路深邃如古玉,色澤在幽暗中泛著一種內斂而尊貴的紫光。

“好貨……真是好貨?。 ?

程阿海的聲音帶著老海狼特有的沙啞和激動,手指微微顫抖,“這成色,這大小……少見,真是少見!”

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地射向水生,“珠江口能摸出紫鮑?你怕是去鬼螺灣那邊了吧?水生,你跟爹說實話!”

水生心頭一跳,面上卻維持著鎮定:“爹,真是運氣!可能……可能是昨兒風暴從深處卷上來的?反正沒往里闖!”

他不想父親擔心,更怕母親再追問。

程阿海深深看了兒子一眼,看到他赤裸胸膛上還沾著未干的粗鹽粒和曾經留下的傷疤,眼神復雜,最終沒再追問。

兒子都已經十八歲了,如果在岸上人家,早就成家了。

疍戶只能娶疍戶,但自己家無半點家底,也沒愿意女子嫁。

但兒子今日這般表現,或許是真的開竅了。

他摩挲著紫鮑光滑的殼面,沉吟道:

“這紫鮑……是稀罕物。尋常的鮑魚,按大小論斤兩,碼頭上的魚販子收,頂天也就幾十個銅板一斤。這個……”

他掂量著紫鮑,“漱玉軒!只有漱玉軒、四海樓那等講究排場、專做達官貴人生意的地方,才識得這等寶貝,也出得起價錢!”

“漱玉軒?四海樓?”水生眼睛一亮,這個名字他聽過,是城里頂頂高檔的酒樓,雕梁畫棟,出入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

“對,四海樓、漱玉軒!”程阿海肯定地點頭,眼神閃爍著精明的光,“這東西在他們那兒,做成‘一品紫玉鮑’,能賣上天價!不過……”

他話鋒一轉,眉頭皺起,“我們這身份,直接提著桶去漱玉軒后門,怕是連門房都瞧不上眼,更別說見到真正能拍板的大師傅或掌柜了。

那些大店,規矩多,門檻高得很。至于四海樓采買的馮管事,我倒是在魚欄見過兩次?!?

一聽,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蒙上陰影:“那、怎么辦?好東西也賣不上價?”

水生卻握緊了拳頭,眼中沒有絲毫退縮:“爹,那些管事,找上門能見到嗎?畢竟我們也是好東西。賣到魚欄就虧大了。”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會被壓價,還要被剝一層的。

程阿海眼睛瞇了瞇:“距離我們近的馮管事,是四海樓后廚采買的頭,為人還算公道,不像那些大管事眼高于頂?!彼D了頓,看著兒子,“你想直接去找他?”

“嗯!”水生用力點頭,眼神灼灼,“爹,你告訴我怎么找他,在哪能碰見。

這紫鮑,還有這些盤鮑,直接賣給魚欄太虧了!我得試試漱玉軒的門路!咱們欠的債,爹的藥錢,都指著這個了!”

程阿海看著兒子年輕卻已顯出堅毅的臉龐,再看看妻子臉上交織的擔憂與希冀,最終重重地點了下頭:

“好!水生,你有這個膽氣,爹就告訴你,馮周管事每天會去萬記魚欄旁邊的小茶館喝早茶。

那是他歇腳、等消息和手底下人去采貨的地方。你提著東西去那兒堵他,興許……能成!最不濟,可以去后巷河道找?!?

程水生想了想,問:“爹,用不用去萬記魚欄賣點,作為遮掩?”

程阿海咳嗽了兩聲后,說道:“不用?!?

“那我現在就去,”程水生說道,“也能給爹買點藥回來?!?

“我跟你去吧?!背贪⒑F鹕?,雖然動作有些遲緩,咳嗽也僅僅是壓抑著輕咳了兩聲,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水生一驚,連忙勸阻:“爹!您身子剛好點,外面風大,還是在家歇著吧。我能行!”

程阿海擺擺手,不容置疑:“咳…這點路還走得動。馮管事那人,我見過。但我們不去四海樓,去漱玉軒。”

他深知世情險惡,尤其面對這等值錢的稀罕物,他擔心兒子會出問題。

“四海樓距離我們近,賣出去,不用一會消息就得傳開,那時候我們就麻煩了。漱玉軒更遠一些。認識我們的應該沒有。這樣賣了之后,回來也少人知道?!?

在他心里,萬一真有事,他也能擋一擋,讓兒子拿著錢逃走。

“好!”程水生也覺得父親這方法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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