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夜琴聲
書名: 沉默的旋律作者名: 郵晴本章字數: 3468字更新時間: 2025-08-15 13:15:14
程安寧站在祁煜家的門口,手指懸在門鈴上方。猶豫再三,還是按了下去。這還是她第一次來患者家中治療,心中不免感到緊張。但祁煜自從昨天摔門而去后再無音訊,程安寧決定主動出擊。
門開了,祁煜穿了一件黑色的絲制睡衣,頭發凌亂,眼下掛著更深的黑眼圈。他見到程安寧,他顯然一愣。
“你來干什么”聲音啞的像砂紙摩擦
程安寧舉起外套和樂譜說“物歸原主。另外,我們的治療只進行了兩次不應該就此中斷”
祁煜看了她一會兒,側開身說:“進來吧”
程安寧剛進入玄關,一股冷冽的雪松香氣撲面而來。她打量了一下祁煜的家,可謂是“真”極簡主義——黑色的皮質家具,白色的大理石地板,此外,還掛著幾幅抽象畫。
“好像一個精心雕刻的冰窖”程安寧暗自想。
“請隨意。”祁煜指了指沙發“我去換衣服。”
程安寧坐下后環顧四周,家里沒有任何裝飾,甚至連一本書都沒有。這個三層別墅此時給人一種了無生機的感覺,像極了樣本間。這時,她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架鋼琴吸引。程安寧走過去打量起來,這是施坦威D-274,演唱會專用。她好奇地試了幾個音,便收回了
“喜歡?”
祁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此時他已經換上了一件深色毛衣和一條休閑褲。整個人好像從時代周刊里走出來的模特,只是深重的黑眼圈出賣了他。
“它很美。”程安寧走過去,用手指輕輕滑過琴蓋,“但我猜它應該許久沒被使用過了。”
祁煜愣了一下,笑笑說:“觀察力不錯。”
“不是觀察力,是聽力。”程安寧搖了搖頭“像這種頂級鋼琴應該經常有人維護,現在它中央的C調有細微的差異,至少有兩個星期沒有使用過了。”
祁煜的眼睛彎起一個危險的弧度,說:“你是來給我上課的?”
“我是來幫你改善睡眠和找回靈感的。”說著,程安寧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個小音響。“既然你不愿意到我的工作室,那我就把工作室搬到你家里。”
祁煜沉思一會兒,說:“在治療開始前,請允許我向你道歉,……上次的治療……我不夠專業。”
程安寧不以為然地說:“治療室里沒有‘專業’和‘不專業’的情緒只有最真實的情感,你的憤怒是真實的,這就夠了。”
她將音響放在客桌上,播放了一段雨聲和白噪音的音頻,說:“今天我們不談音樂,只聊聲音本身。告訴我,聽到這段聲音你能聯想到什么?”
祁煜閉上眼,雨聲很大,夾雜著一些雷聲。
“一個雨夜。”他的聲音變得很遙遠“應該是我七歲那年,大半夜被雷聲驚醒,發現母親不在家。我抱著小熊玩偶在衣柜后躲著,直到天亮母親才回家。”
程安寧悄悄放低音調說:“所以……那是你第一次感受到孤獨?”
“不!”祁煜張開眼“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音樂比人可靠多了。那時我唱著自己編的歌,竟不覺得害怕了。”
程安寧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陣刺痛。她見過許多用堅硬外殼保護脆弱心靈的患者,但祁煜的孤獨卻如此純粹,如此觸手可及。
“我們繼續”程安寧又試了另一個錄音——浪潮拍打礁石的聲音。
后面的兩小時,程安寧試了不同的錄音,并將祁煜的表現記錄下來。窗外天色越來越暗,烏云密布。
“好了,今天就到這吧。”程安寧把東西收拾好“你今天可比上次配合多了。”
祁煜剛把她送到門口,豆大的雨點便砸在落地窗上,一轉眼,暴雨便傾盆而下,將庭院里的石板路淹沒。
“你開車來的?”祁煜問
程安寧搖頭“步行加地鐵。”
祁煜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說:“其實你可以等雨小一些再走。我……去給你泡一杯茶。”
程安寧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她跟隨祁煜來到廚房,這里相較于客廳多了一些生活氣息,但依然整潔的過分,好像從未使用過一樣。
“你是不是經常下廚?”程安寧看著祁煜熟練地燒水、溫杯,再到出湯。
“不是。”他將茶分杯,“但我很喜歡喝茶,這是我巡回演出時養成的習慣。”
“請。”祁煜將茶放到程安寧的身前,綠茶香氣彌漫開來。程安寧注意到祁煜的手修長有力,指腹下藏著常年練琴而留下的薄繭。
“你從幾歲開始學琴。”她抿了一口茶。
“五歲。”祁煜端起茶杯“我母親是鋼琴老師,家里除了鋼琴以外沒有其他玩具。”說罷,喝下茶,把玩起了茶杯。
“所以你是被迫選擇?”
“你什么意思?”祁煜口氣冷了下來,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你覺得我的人生是一場被迫的表演?”
“沒什么。”程安寧啜了口茶,“這是好奇如果沒有你母親的安排,你還會選擇鋼琴嗎?”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祁煜瞬間陰沉的臉,餐廳的燈閃爍幾下,熄滅了。
“停電了。”祁煜的聲音響起。
程安寧的內心一陣害怕,她摸索著放下茶杯。整個廚房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閃電能偶尓提供亮光。
“稍等,我去拿蠟燭。”祁煜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程安寧聽到了他翻抽屜的聲音,還有打火機的響聲,一簇小小的火苗亮起,照亮了祁煜棱角分明的側臉,他將蠟燭固定在一個金屬座上,黑暗的廚房逐漸被溫暖的橘黃色燈光填滿。
“這里……經常停電嗎?”程安寧試圖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偶爾。”祁煜將蠟燭遞給她,“跟我過來。”
他領著程安寧回到客廳,在鋼琴旁的壁爐里升起了火,火光躍動,在他臉上投下變幻的陰影。
“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程安寧望著絲毫沒有減弱跡象的暴雨,“希望我我沒有太打擾你。”
“沒事,反正我也睡不著。”祁煜坐在鋼琴前面,手指輕輕地搭在琴鍵上。
他沒有開燈彈琴,而是借著壁爐和蠟燭的光線,彈奏起一段程安寧從未聽過的旋律。那曲子開始時如涓涓細流,后來漸漸匯聚成河,中段變得湍急洶涌,最后又歸于平靜,就像是歷經一場漫長而孤獨的漂泊后終于找到歸宿。
程安寧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打斷這一神圣的時刻。隨著最后的一個音符消散在空中,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溫熱的淚水。
“這是……”
“我昨晚寫出來的。”祁煜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三個月以來第一首完整的作品。”
程安寧走近鋼琴,接著火光看見了祁煜眼中閃爍的光芒——那是創作者獨有的,混雜著疲憊與興奮的光芒。
“它很美。”程安寧輕聲說,“就像一場孤獨者自我救贖的旅程。”
祁煜抬頭看著她,眼神熾熱,“因為我想到了那個雨夜,躲在柜子里的孩子,用音樂安慰自己”
程安寧的心跳加快,這一刻,她不再是治療師,他也不再是患者,只是被音樂連接的兩個普通靈魂。
“創作瓶頸通常源于情感的阻塞。“她小心斟酌著詞匯,“……也許你需要的不是技術上的突破,而是重新找回與音樂最初的那種…純粹關系。“
祁煜低下頭,沉默良久后突然開口:“你相信音樂可以治愈靈魂嗎?”
“當然。”程安寧微笑說,“不然我怎么可能選擇這種職業?”
祁煜笑了笑,“我母親她也相信。”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但她最后還是被自己的心魔所打敗。”
程安寧并沒有答話,長期的工作她清楚地知道,這是一個需要謹慎對待的話題,所以她和祁煜一同注視著那一簇火焰。
祁煜突然無痛苦的捂住頭,“我害怕。”他的聲音幾乎要聽不見,“我好害怕有一天音樂會離開我,就像它離開她一樣。”
程安寧鼓起勇氣,把手輕輕覆上他放在琴鍵上的手,語氣堅定,:“音樂不會離開真正愛它的人。它可能暫時沉默,但永遠不會消失。”
祁煜的手在她的掌心下微微顫抖,卻沒有抽走。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聽著雨聲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不知過了多久,雨勢漸小。程安寧看了眼手機,已經十一點了。
“我該走了。”她站了起來,“雨已經很小了”
“我送你。”祁煜也站了起來。
“不用,我叫個車就行。”
“這個時間?這個天氣?”祁煜搖搖頭,“至少讓我叫司機送你。”
程安寧最終妥協了,二十分鐘后,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的門口。祁煜撐著傘把她送到車上,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兩人之間落下了一道透明的水簾。
“謝謝你的音樂。”程安寧在關門前說。
祁煜只是點了點頭,但在車開走的瞬間,程安寧透過蒙蒙的雨幕好像看到了他的微微上揚的嘴角。
車子駛入夜色,陳安寧靠在座椅上,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祁煜的坦白,還有那一刻的脆弱與真誠,他看到了那個公眾形象之外,那個真實的祁煜——褪去明星的外殼,其實是一個充滿孤獨的孩子。
到了公寓樓門口,程安寧向司機道謝后,迅速跑進單元門。雨已經停了,空氣中混雜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在她即將插鑰匙進門的前一刻,程安寧聽到自己的身后有一絲微弱的響動。
她迅速回頭查看,黑暗中似乎有一道黑影閃過,仔細看沒有發現任何東西。程安寧加快腳步進門,關上門,心跳仍然如擂鼓。
可能是鄰居養的貓貓狗狗,她試圖說服自己,可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卻始終無法揮之而去。
程安寧洗漱完躺在床上,腦海里全是祁煜彈奏的音樂,和他說出「我害怕」時表情。
她拿起手機,思索良久,是給祁煜發去條簡訊:「謝謝今晚的茶,還有音樂。新作品很棒,別懷疑自己了。」
對面幾乎是秒回——「謝謝你聽。」
簡單的五個字,卻讓程安寧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關掉臺燈,在黑暗中閉上眼睛,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那首的鋼琴曲。
而就在公寓樓下外,一個黑影如鬼魅般站在路燈照不到的角落,手中捏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目光如死死盯著程安寧公寓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