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文達猛地從錯題本上抬起頭，心跳毫無征兆地加快了。班主任的聲音還在教室里回蕩：“……數學競賽選拔，下周開始報名。有興趣、有能力的同學，下課后可以來辦公室找我詳細咨詢。”

數學競賽。

這四個字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一圈圈漣漪。他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鉛筆，指節微微發白。周圍同學的竊竊私語聲似乎都模糊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競賽？選拔？那意味著更難的題目，更強的對手，更高的平臺……也是更快的提升機會？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我能行嗎？

隨即，李文達沉穩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月考砸了是壞事，也是好事，它逼你看清了差距。”還有那句“路要一步一步走”。清晰的分析，具體的計劃，不容置疑的堅持。這半個多月，他咬著牙執行李文達調整后的計劃：錯題本越來越厚，幾何輔助線的本子上畫滿了各種嘗試，英語單詞本更是快被翻爛了。那種溺水般的茫然確實淡了，做題時思路似乎也順暢了些許，雖然進步緩慢得像蝸牛爬行，但至少，方向是明確的。

可競賽……那是另一個層面。它像遠處一座陡峭的山峰，云霧繚繞，充滿了未知的挑戰和誘惑。報名嗎？一個聲音在退縮：上次月考的排名還像根刺扎在心里，基礎都沒完全打牢，去競賽豈不是自取其辱？另一個聲音卻在蠢蠢欲動：達哥說過，機會來了要抓住。競賽，不正是一個檢驗自己、逼迫自己突破極限的機會嗎？而且……他想起李文達偶爾提到過的“見識”和“平臺”，競賽小組，是不是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兩種念頭在他腦海里激烈地撕扯。他盯著物理錯題本上那道復雜的受力分析圖，筆尖無意識地在旁邊空白處劃著圈。去，還是不去？承認自己不行很容易，繼續埋頭補基礎似乎也更安全。但……他想起李文達看著自己時那種平靜卻篤定的眼神，仿佛在說：你可以。一股莫名的力量壓倒了那點怯懦。

下課鈴尖銳地響起，打斷了教室里的嘈雜。小李文達幾乎是立刻合上錯題本，塞進書包，動作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急促。他深吸一口氣，推開椅子站起來。同桌疑惑地看著他：“李文達，走啊，去小賣部？”

“你先去。”小李文達的聲音有點干澀，但眼神卻異常明亮，“我……我去趟辦公室。”

他沒等同桌回應，徑直朝著教室門口走去。走廊上人來人往，喧鬧聲包圍著他，但他感覺腳步異常沉重，又帶著一種奇異的輕快。辦公室的門虛掩著。他站在門口，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里面傳出班主任和其他老師說話的聲音。他伸出手，指尖碰到冰涼的木頭門板，又縮了回來。再深吸一口氣，這次，他不再猶豫，屈指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請進。”班主任的聲音傳來。

小李文達推開門，辦公室里的幾位老師都看了過來。班主任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頭批改作業，見他進來，有些意外地抬起頭：“李文達？有事？”

辦公室里其他老師探究的目光讓小李文達的臉頰微微發熱，手心也有些汗濕。他走到班主任桌前，努力挺直了背脊，聲音不大，但清晰地說：“老師，我想報名參加數學競賽的選拔。”

班主任放下手中的紅筆，推了推眼鏡，認真地打量著他，眼神里帶著審視，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點什么。“報名數學競賽？”班主任重復了一遍，語氣平靜，“李文達，我記得你上次月考，數學成績……還有很大提升空間。”他沒有直接否定，但話里的意思很明顯。

小李文達感到臉上更燙了，月考的失利像一塊石頭壓下來。但他沒有低頭，反而迎上班主任的目光，語氣比剛才更堅定了一些：“老師，我知道。上次月考沒考好，是我基礎不夠扎實，節奏也沒適應。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努力補基礎，也按照新的方法在做。”他頓了頓，像是在給自己打氣，“我知道競賽很難，對手都很強。但我……我想試試。我想看看自己跟真正的差距有多大，也想……逼自己再往前沖一沖。”他把“達哥”咽了回去，換成了更直接的表達，“我會認真準備選拔考試，就算沒選上，我也認了。就當……多一次學習的機會。”

辦公室里安靜了片刻。班主任看著他，少年臉上那份混合著緊張、忐忑卻又異常執拗的神情，和他話語里透出的那份想要改變、想要挑戰的決心，似乎觸動了他。他見過太多學生，有的天賦異稟卻漫不經心，有的勤奮刻苦卻總差一口氣。眼前這個轉學來的學生，上次月考的慘淡成績他印象深刻，但此刻這份主動請纓的勇氣和清晰的自我認知，倒是讓他有些刮目相看。尤其是那句“逼自己再往前沖一沖”，不像是一個剛剛遭遇挫折的學生輕易能說出來的話。

班主任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些，他拿起桌上的報名表，抽出一張遞給小李文達：“有決心是好事。競賽選拔，題目難度會遠超平時測驗，范圍也會更廣。既然報了名，就得全力以赴。”他指了指表格，“填好，下周一放學前交給我。選拔考試定在下周五下午。”他停頓了一下，看著小李文達接過表格時微微發顫的手指，又補充了一句，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鼓勵，“好好準備，爭取考出自己的水平。”

“謝謝老師！”小李文達緊緊捏著那張薄薄的報名表，紙張邊緣被他攥得有些發皺。他感覺一股暖流從心底涌起，瞬間沖散了剛才的緊張和忐忑。老師沒有嘲笑他自不量力，反而給了他機會！他鄭重地點點頭，“我一定好好準備！”

走出辦公室，傍晚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吹在臉上，卻吹不散他內心的滾燙。他低頭看著手里的報名表，上面“市一中數學競賽選拔報名表”幾個字像是有魔力。他小心地把表格展平，夾進書包里最厚的那本數學書里。腳步不自覺地變得輕快起來，甚至想跳一下。他決定了，他要參加！

推開院門時，李文達正坐在石桌旁看書。聽到動靜，他抬起頭，目光落在小李文達臉上。少年眉宇間那股揮之不去的陰霾似乎淡了許多，嘴角甚至帶著一絲壓不住的弧度，眼神亮得驚人。

“回來了？”李文達放下書，語氣隨意，“今天看著精神不錯。”

小李文達走到石桌前，沒像往常一樣立刻掏出作業本。他深吸一口氣，從書包里小心地拿出那張報名表，放在石桌上，推到李文達面前。他的動作帶著一種鄭重的儀式感，聲音因為興奮而微微提高：“達哥，我要報名參加數學競賽！”

李文達的目光掃過那張表格，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拿起報名表，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內容，又抬眼看向小李文達。少年的胸膛微微起伏，臉頰因為激動泛著紅暈，那雙眼睛里燃燒著一種他許久未見的、充滿斗志的火焰。不再是月考失利后的茫然和自我懷疑，而是一種渴望證明、渴望戰斗的光芒。

“決定了？”李文達放下報名表，語氣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

“嗯！”小李文達用力點頭，語氣斬釘截鐵，“我跟老師說了，他也同意了！我知道很難，但我就是想試試！選拔考試在下周五，我……我想拼一把！”

李文達看著他，少年眼中的光沒有半分動搖，反而因為他的注視而更加熾熱、更加堅定。那是一種破開迷霧，找到方向后爆發出的力量。李文達的嘴角，終于緩緩地、清晰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他沒有說“很好”，也沒有立刻指點什么，只是伸出手，拿起桌上那個屬于小李文達的、寫滿了計劃和密密麻麻字跡的筆記本，輕輕放在報名表的旁邊。

他屈起食指，在筆記本深藍色的硬殼封面上，篤實地敲了兩下。

篤，篤。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那聲音仿佛敲在小李文達的心坎上，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又像是一種無聲的承諾和托付。

小李文達的目光從李文達敲擊的手指，移到那本承載著他半個多月汗水、迷茫和咬牙堅持的筆記本，再落到旁邊那張嶄新的、充滿未知挑戰的報名表上。他的呼吸微微一窒，隨即，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巨大壓力與昂揚斗志的情緒，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