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把那個刻著星軌的罐子塞進衣柜深處時，指尖劃過罐身的紋路，像劃過一道愈合不了的疤。

沈逸發來消息，說新發現一家做手工星星糖的店，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林沫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在“好”字上懸了又懸，最終還是點了發送。

那家店在老巷子里，木質柜臺擺著五顏六色的糖紙，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沈逸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正低頭幫她挑模具，側臉輪廓溫和，像杯溫水——安全，卻沒有江徹身上那種讓人心跳失控的雪松味。

“試試這個？”沈逸遞過一個月亮形狀的模具，“你高中星星罐上畫過月亮，記得嗎？”

林沫的手指猛地收緊。是啊，她畫過，江徹還笑她畫得像被咬了一口的月餅。那些被她刻意壓在心底的細節，總在這種時候冷不丁冒出來，像根細針，輕輕一扎就疼。

她強扯出個笑，接過模具：“好啊。”

熬糖、倒模、冷卻，沈逸做得耐心，偶爾抬頭看她，眼神里的溫柔坦蕩得讓她心慌。他從不追問她和江徹的過去，只在她偶爾走神時，默默遞過一杯溫水，像在說“沒關系，慢慢來”。

可“慢慢來”這三個字，對林沫來說太奢侈了。

有次部門聚餐，有人起哄讓沈逸追她，沈逸笑著沒否認，目光落在她臉上時，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林沫端著酒杯的手晃了晃，酒液濺在虎口，涼得像江徹最后看她時眼里的霧。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沒有拒絕沈逸送她回家。走到樓下，沈逸站在路燈下，猶豫著說：“林沫，我知道你心里有別人，但我……”

“沈逸，”林沫打斷他，聲音輕得像嘆息，“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她不是沒想過試著接受。沈逸是很好的人，好到讓她覺得，或許就這樣算了也不錯——把那些驚心動魄的喜歡收起來，換成細水長流的安穩。

可當沈逸試著牽她的手，在過馬路的瞬間輕輕碰了碰她的指尖時，林沫還是像被燙到似的縮回了手。

她看著沈逸愣住的表情，忽然就紅了眼眶。

“對不起。”她轉身跑進樓道，背后沈逸的目光像片柔軟的云，卻托不起她心里那片沉甸甸的雨。

回到家，她癱坐在衣柜前，翻出那個星星罐。月光從窗簾縫里鉆進來，照亮罐身上模糊的星軌，像江徹當年在操場邊，偷偷塞給她的那顆皺巴巴的糖紙。

原來有些傷口，不是換個人就能愈合的。有些位置，空著就是空著，別人填不進來，自己也忘不掉。

林沫抱著罐子蹲在地上，眼淚無聲地砸在罐身上，發出悶悶的響。她想，或許她還需要更久的時間，久到能騙過自己，久到提起江徹的名字時，心不會再像被星星的棱角硌得生疼。

只是那晚之后，她沒再赴沈逸的約。有些溫柔，她配不上；有些過去，她逃不掉。

江徹在畫廊門口站了足足十分鐘，指尖的煙燃到了盡頭，燙得他猛地回神。玻璃門里，林沫正低頭給沈逸整理領帶，側臉在暖黃的燈光下柔和得像幅畫——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溫順。

上周在咖啡館，他撞見林沫給沈逸遞一個絲絨盒子，看沈逸打開時眼里的光，像極了當年她把星星罐塞給他時的模樣。他沒敢上前，只聽旁邊有人議論，說沈逸要辦個人畫展，林沫是他的策展人兼……未婚妻。

“江先生？”畫廊的店員輕聲提醒，“您預約的時間到了。”

江徹掐滅煙，推門進去時，林沫正和沈逸低聲說著什么，兩人靠得極近。看到他，林沫的笑容頓了頓，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這細微的動作像根刺，扎得江徹心口發緊。

“聽說林小姐是沈先生的未婚妻？”江徹沒看畫展，目光直直落在林沫身上，語氣里的嘲諷連自己都覺得刺耳，“真是郎才女貌，連籌備畫展都形影不離。”

林沫的臉瞬間白了：“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江徹笑了笑，視線掃過沈逸頸間那條領帶——和他上周在咖啡館看到的絲絨盒子里的款式一模一樣，“那領帶，是你挑的？挺配他的。”

沈逸皺眉想解釋：“江徹，你誤會了，沫沫她……”

“讓她說。”江徹打斷他，死死盯著林沫，“還是說，連解釋都覺得多余？畢竟，比起我這個只會翻舊賬的人，沈先生確實更懂你的心思，比如……”他頓了頓，聲音冷得像冰，“比如知道你現在早就不喜歡星星罐，改喜歡這些光鮮亮麗的東西了。”

林沫的嘴唇顫了顫，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她手里還攥著畫展的宣傳冊，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其實那條領帶是沈逸妹妹挑的，讓她幫忙送過來；那個絲絨盒子里是沈逸要捐給慈善拍賣的畫稿；至于“未婚妻”的傳言，不過是圈內人開玩笑的調侃。

可看著江徹眼里的失望和嘲諷，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說了。解釋有什么用？在他心里，她大概早就成了攀附權貴、忘了舊情的人。

“是，”林沫抬起頭，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決絕，“我現在是不喜歡星星罐了，也覺得沈先生很好。江先生還有事嗎？沒事的話，不打擾我們籌備畫展了。”

江徹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呼吸一滯。他看著林沫轉身走向沈逸，看著沈逸自然地扶了她一把，看著兩人并肩走向展廳深處，背影和諧得刺眼。

他沒再停留，轉身離開畫廊時，陽光晃得他眼睛發疼。口袋里，那個他偷偷復刻的星星罐硌著腿——他本來想在今天，把里面寫滿道歉和心意的星星交給她，現在看來，倒像個笑話。

玻璃門在身后關上，隔絕了里面的暖光。江徹不知道，林沫在轉身的瞬間紅了眼眶，沈逸遞過紙巾，輕聲說：“其實你可以解釋的。”

林沫搖搖頭，望著窗外那個落寞的背影，淚水砸在宣傳冊上，暈開了“特邀策展人：林沫”幾個字。她想說，那條領帶她根本沒碰過；想說那個盒子里的畫稿，畫的是高中時的星星罐；想說她等他的解釋，等了整整三個月。

可現在，好像都沒必要了。有些誤會，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會像藤蔓一樣，纏得兩個人都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