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李矩營帳。

連日的寒風稍歇，濃厚的云層裂開幾道縫隙，漏下些許陽光，淡淡鋪灑在地。

營帳一角的空地上，圍攏著不少士卒，目光都聚焦在場中兩道對峙的身影上。

曹過與李矩相隔數步而立。

曹過手中是一柄家傳長劍，劍身修長，光澤內斂。

而李矩所持，則是軍中制式的環首刀，刀身筆直，刃口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曹過早已褪去華服，換上了一身便于比試的緊身戎服，外面套著輕便的皮甲。

去歲融合完原身的記憶后，他便開始習武，不求高超的技藝，只為在亂世中有些許安身立命的本領。

開始練劍后，曹過也算頗有天賦，鄴城的幾位劍師都曾點頭稱許。

今日，在李矩面前，他正好可以試試自己的劍法，與軍中實戰的武藝到底差上多少。

“世子，請。”

李矩聲穩氣沉，起手執禮，請曹過先攻。

曹過緩緩調整呼吸，長劍斜指地面，正色道：“李將軍，得罪了！”

他不再客氣，低喝一聲，向前踏出，手中長劍劃破空氣，直刺李矩面門。

曹過這一刺，角度刁鉆，足以見他學劍之后確實下過苦功，并非花架子。

而對面的李矩，神色卻是平靜如水，環首刀隨意握在手中，根本不懼直刺而來的曹過。

人與劍皆至！

李矩并未硬接，只是腳下隨意地一錯，身形微側，便以毫厘之差讓過了劍鋒。

同時，他手腕一翻，刀背順勢貼著曹過的劍身，向下一壓一引。

曹過瞬間便由主動轉為被動，順帶著重心也跟著偏轉丟失。

他心中一驚，急忙擰身回劍，撤步拉開距離，重整態勢。

“再接我一招?！?

曹過聲落人動。

他步法迅捷，長劍一振，劍尖顫動，以馬超出手法攻向李矩。

李矩眼神微凝，顯然是看出曹過的劍招來歷。

但他仍舊不慌不忙，只是后撤半步，再用環首刀格擋。

“鐺！”

刀劍碰撞引起一聲脆響。

曹過立刻變招，劍身貼住李矩刀身的剎那，手腕急速翻轉絞動，劍光頓時化作數道銀蛇，纏繞削抹，以卞莊紛絞法，專攻李矩持刀的手腕與手指。

周圍有士卒發出驚呼。

在場眾人都沒想到，這位看似養尊處優的陳留王世子，出手的招法盡得名師真傳，力道和速度也拿捏得極好。

然而，李矩應對得更是老辣。

他并不與曹過的巧勁硬抗，刀隨身走，腳下步伐連環變換，每一次移動都能巧妙地避開劍鋒纏繞。

李矩手中的環首刀，或擋或引，動作幅度不大，但效率極高，總能在關鍵時刻將紛亂的劍招化解。

周圍士卒看得眼花繚亂，不禁屏息。

曹過久攻不下，劍勢再變，猛地一個回旋，施展王聚起落法。

只見，他的長劍自下而上撩起，繼而如老鷹撲兔，猛劈下去，起落之間勁風凌厲，力道剛猛。

不過，李矩的反應更快。

并且他這次不再閃避，而是低喝一聲，環首刀迎勢而上，選擇了硬碰硬。

“鏘！”

刀劍相撞，比之前的脆響更甚。

曹過只覺得一股巨力從劍上傳來，連帶著虎口劇痛發麻，長劍幾乎脫手。

隨即，在反震的力量下，曹過被震得踉蹌后退兩步。

同時，他的中門大開。

意識到自己露出破綻，曹過正欲回劍防守。

但李矩豈會給他機會？

環首刀直刺而來，瞬息間便停在了曹過胸前。

刀尖在觸及皮甲的一剎那，穩穩停住，紋絲不動。

曹過頓感手腳冰涼。

勝負已分。

若在戰場，此刻他已是一具尸體。

李矩收刀退立。

曹過長吁一口氣，將手中劍歸鞘，心悅誠服，抱拳道：“將軍武藝高絕，曹過遠不及也，佩服！”

李矩臉上并無得色，當下立即回禮道：“世子過謙了，您之劍術，融合多家之長，頗為了得?！?

曹過如今算是見識了真正的戰場殺人術，心下更生佩服，

他苦練的劍法，多是對練和套路，與李矩這種從戰場上領悟出的致命刀法相比，差距遠不止一星半點。

念及此，曹過苦笑搖頭道：“將軍不必安慰我，若非親身領教，焉知戰場搏殺之術，竟精妙簡潔至此，招招皆是致命?！?

李矩目光微動，對這位世子又高看了一分。

曹過能如此清晰認識到差距，并且不羞不惱，這份心性在宗室子弟中，已屬罕見。

李矩略作沉吟，旋即點出關鍵：“劍是君子之器，亦是殺伐之兵，世子的劍法，好看，也厲害。”

“但卻過于追求招式的變化與完美，這樣的追求，放在沙場之上，在生死瞬間，便已經慢上了半分?！?

“而真正的戰場搏殺，只需最快和最直接的那一擊?！?

他話鋒一轉，又道：“世子劍法，若再經沙場磨礪，摒棄完美，假以時日，必有所成?！?

曹過聞言，若有所思。

李矩這番評價，比單純的勝負更讓他受益匪淺。

曹過鄭重抱拳行禮，道：“將軍一語中的，曹過受教了，日后還請將軍多多指點。”

李矩并未推辭，當即應允道：“日后若有閑暇，世子可與我多切磋。”

他這幾日觀察下來，發現曹過與士卒同食同訓，毫無架子，一點也不像那些來混軍功的紈绔。

再經過一番接觸下來，他對曹過的好感更多了不少，因此倒也樂意幫助這位世子提升劍法。

周圍的兵卒們同樣如此，在這幾日和曹過同食同訓后，之前的輕蔑早已消失不見，轉而換成了對他的認同。

畢竟，在這軍營里，實力和態度，永遠是贏得尊重最快的方式。

曹過聞言，眼中頓時一亮，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如此，多謝將軍，日后定多多叨擾，還望將軍不吝指點！”

李矩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曹過手中的長劍上，道：“世子慣用長劍，但軍中多以刀和槊（矛）為主。”

“長劍利于單挑決斗，講究技巧與風度，而環首刀更利劈砍，尤其在陣列之中，簡潔迅猛，更重實效?！?

曹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佩劍，又望向李矩手中的環首刀，出聲道：“將軍的意思是，讓我改換刀？”

李矩搖了搖頭道：“并非是讓世子棄劍練刀，而是在沙場之上，選擇以刀殺敵更好。”

曹過想了想，覺得李矩說得不無道理，道：“將軍所說確實在理，他日若在戰場殺敵，我便以環首刀代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