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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泡面外交

沉重的金屬門在身后鎖死,隔絕了外面冰冷通道的氣息。蕭燼臉上那點強撐的假笑,立刻像退潮一樣垮了下去。

三十七分鐘。他盯著智能鏡角落那幾乎看不見的計時微光。

他從袖口里摸出那截被彎折得不成樣子的金屬條——禮服內(nèi)襯的裝飾邊角料。他走到冰冷的營養(yǎng)餐臺前,把金屬條尖頭對準(zhǔn)那個小小的數(shù)據(jù)接口,插進去,拔出來,再插進去。動作不快不慢,力道均勻得像個老練的技工。他不是在破解這玩意兒,他在給它找麻煩。制造一種穩(wěn)定的、低頻率的脈沖雜訊,模仿老舊設(shè)備接觸不良那種“滋滋啦啦”的報錯聲。監(jiān)控系統(tǒng)或許會被這種“局部電路故障”暫時糊弄過去,把警戒等級往下調(diào)那么一丁點兒。

他不知道這招能管用多久。三分鐘?也許。夠了。

他又從禮服夾層里掏了掏,摸出個扁扁的、真空包裝的東西——一包紅燒牛肉面。包裝袋磨得有點起毛,邊角鼓著幾個小氣泡,上面印的那只熊貓標(biāo)志,顏色都褪得差不多了。他沒急著撕開,反而用訓(xùn)練服那粗糙的袖口,在桶蓋邊緣來回使勁蹭。蹭到差不多,一股微弱的靜電“噼啪”輕響,觸發(fā)了內(nèi)膽的加熱感應(yīng)區(qū)。“咔噠”一聲輕響,內(nèi)膽開始升溫。

倒水的時候,他眼睛沒離開門縫。那金屬門和地面之間,就一條頭發(fā)絲那么細(xì)的縫。

蒸汽最先冒出來,帶著一股子濃郁的、混合著油脂和香料的味道,直沖冰冷的合金墻壁。水汽撞上去,凝成一顆顆細(xì)小的水珠,慢慢往下滑。接著是聲音——干硬的面餅被熱水泡軟時那種細(xì)微的“嘶嘶”聲,在這死寂的牢房里,聽起來有種荒誕的煙火氣。他用叉子(餐盤里配的)輕輕攪著,故意讓一點滾燙的湯汁濺到手背上,燙得他“嘶”了一聲。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濺到嘴角的油星,沒擦。

門那邊,終于有了動靜。

不是腳步聲,是空氣被攪動的那種微妙的流動感。門無聲地滑開一道縫,一只戴著黑色戰(zhàn)術(shù)手套的手伸進來,放下一個金屬餐盤。是銀狐。面具遮住她下半張臉,只露出那雙沒什么情緒的眼睛。她本該放下就走,可鼻翼幾不可察地翕動了一下。

蕭燼背對著門,還在慢悠悠地攪著那碗面。

“這玩意兒,講究火候。”他像是自言自語,聲音不高不低,“水滾開三分鐘,多一秒面就糟了,少一秒湯就寡了。”

他吸溜了一大口,聲音拖得長長的。

銀狐沒走。

“哎,可惜了,”他頭也不回地咂咂嘴,“就差個鹵蛋……你說是不是?”

空氣安靜得能聽到面湯冒泡的咕嘟聲。

她沒吭聲,但蕭燼感覺那道視線落在了他手里的面桶上。不是看面,是盯著那裊裊上升的熱氣。她的眼神似乎飄了一下,不再是純粹的警惕,像是被什么東西短暫地拽走了。

蕭燼這才慢慢轉(zhuǎn)過身,把碗捧在手里,熱氣撲了他一臉。

“嘗嘗?”他把叉子往前遞了遞,“總比你們那營養(yǎng)膏強百倍。”

銀狐沒接。

他又咧開嘴笑了笑:“不吃白不吃,橫豎我也吃不完,倒了多浪費。”

那只戴著戰(zhàn)術(shù)手套的手終于伸了過來。指尖碰到叉柄時,極其輕微地抖了一下。她挑起一小縷面條,送進面具下。咀嚼的動作很輕,幾乎聽不見聲音。但她的喉結(jié)明顯地滾動了一下,長長的眼睫毛也跟著顫了顫。

她左手下意識地攥緊了什么東西——蕭燼瞥見,是她戰(zhàn)術(shù)腰帶上別著的那枚小小的櫻花發(fā)卡。

蕭燼沒說話,低下頭,自己也開始吃。一口,一口,吃得慢條斯理,像是在等什么。

銀狐咽下那口面,叉子沒放下。

“這味道……”她的聲音低了些,帶著點不確定,“……不是標(biāo)準(zhǔn)營養(yǎng)配方的味道。”

“當(dāng)然不是。”蕭燼笑了一聲,有點混不吝的味道,“這是給人吃的。”

她盯著那碗面,眼神像是在分析某種復(fù)雜的化學(xué)方程式。過了幾秒,她說:“星盟安全條例,非標(biāo)準(zhǔn)營養(yǎng)品禁止進入高危監(jiān)禁區(qū)。”

“那你剛才吃的,”他挑了挑眉,“就是違規(guī)品。”

她沒反駁,只是把叉子輕輕放回餐盤上,轉(zhuǎn)身就要走。

“哎,”蕭燼叫住她,“你天天都來送飯?”

她腳步頓住,沒回頭。

“嗯。”

“那下回,我多煮一份。”

她肩膀似乎僵了一下。

“你不怕我下毒?”她問,聲音冷硬了些。

“你要真想弄死我,”他無所謂地聳聳肩,“直接換包毒營養(yǎng)膏塞進來不就得了?費這勁等我煮好了再動手?圖啥?”

她終于回過頭,目光落在他臉上。時間很短,但足夠看清他眼睛里既沒有恐懼也沒有算計,只有一種近乎無賴的、坦蕩蕩的光。

“寒千凝。”他忽然開口,像閑聊似的,“她平常……都吃啥?”

銀狐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像被針扎了一下。

“她不需要進食。”回答得斬釘截鐵,“只攝入特制電解液維持機能。”

“那她……緊張的時候呢?”蕭燼追問,語氣隨意得像在問天氣,“有啥小動作沒?摳手指?轉(zhuǎn)筆?還是……”

“捏戰(zhàn)術(shù)終端。”她幾乎是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失言,猛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閃過一絲懊惱。

蕭燼心里咯噔一下。記下了。

他沒再追問寒千凝,反而低頭看了看快見底的面桶,突然笑出了聲:“哎,你說她脖子上掛的那塊破石頭,是不是我送的?看著挺寒磣的。”

銀狐顯然沒料到他會問這個。

她沉默了兩三秒,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像耳語:“……從沒見她摘下來過。”

蕭燼咧開嘴笑了。那笑容里沒什么得意,倒像是確認(rèn)了某個重要的猜想。

“那她總得有點怕的東西吧?”他歪著頭,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怕冷?恐高?還是……怕蟲子?”

“她不怕任何東西。”銀狐的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冷硬,“但她會在每次任務(wù)簡報前,把第七艦隊的補給清單……核對三遍。”

蕭燼一愣。

隨即噗嗤笑了:“合著她是那種,寧可自己多算錯一步,也絕不漏防一招的主兒?”

“她是那種,”銀狐打斷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寧可自己擔(dān)下所有錯,也絕不讓手下一個兵去送死的人。”

蕭燼沒接話。他低頭看著碗里最后一點湯底,忽然說:“你知道地球上,有種草叫‘泡面草’嗎?”

“沒有這種植物。”銀狐回答得很快。

“騙你的。”他笑了,笑容里帶著點難以捉摸的意味,“但我這面,可是用地球最后那茬小麥做的。穿過那鬼門關(guān),就剩這一包了。”

銀狐看著他,面具上的眼睛微微瞇起,眼神復(fù)雜得難以形容。

“你不是蕭燼。”她說,語氣是陳述,而非疑問。

“我是。”他點點頭,語氣平淡,“只是……系統(tǒng)升級了一下。”

她沒再說話,轉(zhuǎn)身就走。門即將合攏的瞬間,一句低語飄了進來:“下次……少放鹽。她……不喜歡咸的。”

門徹底關(guān)上,隔絕了內(nèi)外。

蕭燼站在原地,沒動。

他低頭看著地上的餐盤,那把叉子還孤零零地躺在上面。面桶邊緣,印著一個淺淺的、被熱氣模糊了的唇印。他抬起手,指腹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耳垂。那粒晶體安安穩(wěn)穩(wěn)地嵌在皮肉里,不燙,也不震。

但他心里清楚,剛才那十幾分鐘,絕不是什么閑嘮嗑。

是無聲的交鋒。

他走到那面漆黑的智能鏡前。抬起手指,蘸了點碗邊殘留的油湯,在冰冷的鏡面上,一筆一劃地寫下:IC-7#921Δ。

字跡剛成型,鏡面似乎極其微弱地波動了一下,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他盯著那串油乎乎的字符,忽然用手指將它們抹糊,然后,憑著剛才銀狐說話時的語速、微妙的停頓、甚至那不易察覺的呼吸變化,他在腦子里飛快地組合,蘸著油湯,又在旁邊寫下一組新的、更長的數(shù)字序列。

他不知道這鬼畫符有沒有用。

但他知道,銀狐的反應(yīng)絕不是因為饞。那碗面撬開的不是她的胃,是某段被封存的記憶。她咀嚼時那一瞬間的失神,攥緊發(fā)卡時指關(guān)節(jié)泛起的白,都指向某種熟悉的味道——一種不屬于光鮮的星盟或冰冷的聯(lián)邦,只可能來自某個早已被遺忘、被抹平的灰色地帶的味道。

他把金屬條重新塞回袖口暗袋。又蹲下身,繼續(xù)跟墻角那條微小的地板錯位較勁。他用指甲尖使勁摳著,感覺底下確實是空的。他撕下訓(xùn)練服內(nèi)襯更不起眼的一角布條,搓成細(xì)條,小心地塞進縫隙,再慢慢抽出來。布條上沾了點灰,但更關(guān)鍵的是——布條邊緣,似乎帶著一絲極其微弱的、麻麻的靜電感。

下面有東西在跑電!

他撐著膝蓋站起來,走到餐臺邊,把碗底最后一點混著油渣的面湯倒進不銹鋼水槽。渾濁的液體流下去的瞬間,他眼尖地注意到,水槽排水口那一圈金屬邊緣,有一道道極其細(xì)微、幾乎被磨平的刻痕!像是被人用很細(xì)的工具反復(fù)刮蹭過無數(shù)次。他伸手用指腹摩挲過去,能感覺到一種不同于光滑金屬的、微微發(fā)澀的阻力。

有人在這兒動過手腳。

不是最近,是很久以前了。痕跡被精心打磨掩飾過,但金屬被反復(fù)折騰后那種特有的“累”了的紋路,騙不了人。

他扯開嘴角,無聲地笑了笑。

這鐵籠子,關(guān)過的,看來不止他一個想逃的鳥。

他重新坐回冰冷的金屬凳上,用叉子在面桶底部扒拉出最后一根倔強的面條,慢條斯理地吃掉。然后,他把空桶倒扣在餐臺上,拿起叉子,用叉柄的尾端,在桶底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聲音不大,但在這密閉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像某種約定俗成的暗號。

他不知道銀狐是不是還在門外,或者正盯著監(jiān)控。但他得賭一把。

三分鐘。門無聲地再次滑開。

銀狐站在門口,手里空空如也。

她看著他,眼神比剛才多了一層看不透的波瀾。

“你敲那個桶,”她的聲音沒什么起伏,“什么意思?”

“沒啥意思。”蕭燼笑得坦蕩,“就覺得,這碗面吃了,總得給它個響兒,算是有始有終。”

她盯著他看了幾秒,眼神銳利得像要把他剖開。忽然,她開口,聲音低得只有他能聽見:“她不是冷血。她只是……忘了怎么把話說軟。”

“我知道。”蕭燼點頭,語氣帶著點自嘲,“就像我這輩子大概也學(xué)不會,怎么把那身狗屁禮服穿出人樣。”

銀狐的嘴角,在那冰冷的面具遮擋下,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像是錯覺。

“你打聽她的習(xí)慣,”她向前半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審視,“到底想干什么?”

“想活命。”蕭燼迎著她的目光,毫不避諱,“而想活著,頭一條就是——別讓她覺得我礙眼,或者……是個威脅。”

銀狐沉默了。她垂下眼,似乎在衡量什么。幾秒鐘后,她利落地從腿側(cè)的工具包里抽出一支細(xì)長的戰(zhàn)術(shù)筆,俯身在剛才那個金屬餐盤的背面,飛快地寫下幾個詞,然后推到他面前的餐臺上。

蕭燼低頭看去。

銀色的金屬盤底,留下三個清晰的墨跡:

**隕石項鏈。戰(zhàn)術(shù)終端。冰川錄音。**

他抬起頭,帶著疑問。

“什么意思?”

“她的錨。”銀狐的聲音冷得像冰,“如果你想……靠近她,而不是被她一槍崩了,就從這些地方開始想。但別踩線,”她警告,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危險,“踩過界了,她的反擊……你接不住。”

蕭燼笑了:“你這是在給我遞小抄?”

“我在稱你的斤兩。”她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你如果是個不知死的蠢貨,第一個給你收尸的,就是我。”

他說:“那下次煮面,我給你那份加點辣子?”

她沒接這茬,轉(zhuǎn)身就走。門關(guān)到一半,一句冷冰冰的提醒扔了進來:

“別再敲桶。監(jiān)控系統(tǒng)會標(biāo)記異常聲波源。”

門徹底合攏。

蕭燼坐在冰冷的凳子上,手指無意識地在餐盤背面那三個詞上摩挲。他拿起那把叉子,在旁邊的金屬臺面上,輕輕地劃了一道細(xì)長的白痕。

然后,他抬起頭,望向那面漆黑的智能鏡。

鏡面像一潭死水,模糊地映出他的影子:頭發(fā)亂糟糟,臉上還沾著油漬,嘴角習(xí)慣性地向上彎著。唯獨那雙眼睛,深處的東西沉了下去,變得又冷又硬。

他把叉子丟回餐盤,發(fā)出“當(dāng)啷”一聲輕響。從袖口再次抽出那截金屬條,這次,他用手指和牙齒,把它拗成一個更細(xì)、更尖銳的鉤子。他走到墻角,蹲下身,將鉤子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條微小的地板接縫里。

金屬鉤子刮擦著合金邊緣,發(fā)出極其細(xì)微、卻讓人牙酸的“滋啦”聲,在死寂的房間里被無限放大。

一厘米,兩厘米,三厘米……鉤子小心地往里探。

五厘米,七厘米……

忽然!鉤尖碰到了什么東西!

不是預(yù)想中的線路束。是某種堅硬的金屬塊,表面……有凹凸不平的刻痕!觸感非常規(guī)律。

他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用鉤尖在那凹凸處,極其輕微地刮蹭了一下。

那凹凸的排列組合……那觸感……

不是星盟那些彎彎繞的字符!也不是聯(lián)邦通用的標(biāo)準(zhǔn)語!

那刻痕的觸感,是他刻在骨子里的、能瞬間辨識的符號!

他猛地收回手,指尖下意識地再次摸向滾燙的耳垂。

晶體依舊安靜。

但他知道,這間冰冷的牢籠,它藏著的秘密,才剛剛掀開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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