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的飛行箱里，多了個固定的角落。那里放著給達州村小孩子們的信，有時是印著法蘭克福機場的明信片，有時是她在各地航班上收集的航空雜志，扉頁總會寫上一句：“今天的云，像棉花糖/像羊群/像未寫完的代碼。”

孩子們的回信堆在公寓的書架上，信封上的字跡越來越工整。有個叫小石頭的男孩總畫飛機，機身標著“302”，尾翼畫著歪歪扭扭的代碼符號。“陳老師說，代碼能讓飛機飛得更穩，”他在信里寫，“就像姐姐的航班，永遠不會晚點。”

林薇薇看著那句“不會晚點”笑了，眼角卻有些發酸。她想起自己曾為了趕時間，對蹲在門口修路由器的陳默不耐煩地皺眉，想起他舉著被雨水泡脹的快遞盒站在門口時，自己刻意避開他手指的瞬間——原來那些被她忽略的“晚點”，都是他笨拙的等待。

公司組織公益活動時，林薇薇主動申請了“航空知識進校園”項目。站在村小的講臺上，她第一次脫下制服，穿了件灰色的沖鋒衣——和陳默那件很像，只是袖口沒磨出毛邊。孩子們盯著她手里的舷窗模型，眼睛亮得像陳默屏幕上的代碼光。

“云層其實是會變魔術的，”她指著模型上的霧狀貼紙，“就像陳老師寫的代碼，能把復雜的世界變得簡單。”臺下突然安靜，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小聲說：“陳老師也說過，姐姐是穿過云層的人，比魔術還厲害。”

林薇薇的指尖在模型上頓了頓。陽光透過教室的窗，落在孩子們仰起的臉上，像極了陳默照片里少年身后的光。她忽然明白，有些贊美從別人口中說出，比自己炫耀過的所有名牌都更有分量。

從達州返程的航班上，林薇薇收到條短信，是村小老師發來的：“陳默帶學員來基地了，他說謝謝你給孩子們講的課，視頻里你的沖鋒衣很合適。”她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燙，屏幕上的字看了很久，才回了句：“替我祝他的學員們，都能寫出會飛的代碼。”

公寓的樓道重新粉刷過，302門框上的小飛機刻痕被蓋住了。林薇薇路過時，總會下意識摸一下那片光滑的墻面，像在觸碰一個被妥善保管的秘密。新住戶養了只貓，有時會蹲在陳默曾經修路由器的地方曬太陽，背影蜷成一團，像臺安靜的舊電腦。

《航空知識》的書頁里，夾進了張新的便簽。是林薇薇在某次飛行時寫的：“云是霧的升格，霧是云的降落。就像有些人，看似走在不同的高度，其實共享著同一片天空。”便簽旁邊，是陳默畫的那個笨拙笑臉，被歲月磨得淺了，卻依然看得清上揚的嘴角。

執行夜航時，林薇薇會在平飛階段打開駕駛艙的側窗。月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不再戴DW手表，換成了塊簡單的電子表——表帶沒裂，卻故意選了和陳默同款的灰色。她數著舷窗外掠過的星星，突然能聽懂那些沉默的夜晚里，鍵盤聲藏著的節奏。

“XX科技”的年報寄到了公司圖書館，封面人物是陳默。他穿著深色西裝，眼鏡片后的眼睛依舊溫和，只是鬢角的白發更明顯了。報道里說他研發的山區網絡系統，讓上百所村小接入了在線課堂，“用代碼搭建的橋，比任何航線都更能縮短距離”。

林薇薇把那頁報道撕下來，夾進《航空知識》里。旁邊是陳默寫的那句“想知道你說的云層，是不是和老家的霧一樣軟”，她用紅筆在下面畫了個小小的云朵，里面寫著：“是。而且霧散后，會有更清楚的路。”

暴雨再次襲擊城市的夜晚，林薇薇的廚房水管又漏水了。她沒有找物業，而是翻出陳默留下的防水膠帶，按照他方案里的圖示慢慢纏繞。水流被堵住的瞬間，窗外的雷聲剛好響起，像極了他敲鍵盤的重音，卻不再讓她覺得刺耳。

整理行李箱時，林薇薇發現了那支紀梵希口紅。她把它放進捐贈箱，旁邊是幾件不再穿的名牌襯衫。快遞單上的地址，填的是陳默所在的程序員培訓基地，備注寫著：“給需要參加面試的學員，祝他們都能敲出自己的未來。”

萬米高空的平流層，林薇薇給乘客分發早餐。舷窗外的云被陽光染成金邊，她忽然想起小石頭信里的話：“陳老師說，當姐姐在天上看到特別軟的云，可能是他在地上讓霧升上去的。”她對著云層笑了笑，手指在玻璃上輕輕敲了三下，像在回復一段無聲的代碼。

有些相遇，注定不會有結局。但那些留在生命里的痕跡，會像舷窗外的塵埃，看似微小，卻能在陽光折射下，映出整個天空的模樣。林薇薇知道，她和陳默就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交匯，卻始終共享著同一片星空——他在地上用代碼編織未來，她在天上用航線連接世界，而那些關于云與霧的秘密，早已在彼此看不見的軌跡里，達成了最溫暖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