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活動室的玻璃窗又凝上了水汽，比去年冬天的更厚些，像誰在窗外糊了層牛奶紙?！皶r光樹”的枝椏上纏滿了紅繩，風一吹，木珠碰撞的聲音在空蕩的院子里打轉，像支沒人指揮的童謠。陳凱的紅繩鋼筆別在棉袍口袋里，紅繩順著衣襟垂下來，末端系著片塑封的銀杏葉，是去年秋分從頒獎禮舞臺上撿的，葉紋里還嵌著點全息投影的金粉。

“冬至聯歡會的節目單定了，”蘇曼用手指在霧面玻璃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太陽，“周彤姐帶孩子們彈《鈴兒響叮當》，AR場景里的鈴鐺會順著紅繩滑下來，碰到誰的鋼筆，誰就能抽個盲盒愿望。”她轉身時，撞翻了墻角的材料箱，里面滾出些新做的鋼筆零件，每個零件上都刻著小小的“冬”字。

陳凱的指尖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擊，那道疤痕在暖光里淡成了一道淺痕?！靶∮畹膱F隊做了‘紅繩傳聲’功能，”他望著墻上的日歷，冬至的標記旁畫著兩棵交纏的樹，“把大家的祝福錄進鋼筆，紅繩一拉，聲音就會順著‘時光樹’的繩網傳出去，像小時候玩的電話筒?！?

小宇蹲在地上組裝盲盒，他的袖口沾著點朱砂，是給鋼筆筆帽蓋戳用的——今年的冬至紀念款，筆帽上多了個繩結印記，像紅繩在筆身上打了個永不松開的結?！吧嚼锏暮⒆蛹膩硇┮昂颂覛?，”他舉著個打磨光滑的殼子晃了晃，“說要做成鋼筆的筆握，上面刻著他們編的山歌詞，摸起來糙糙的，像能摸到山里的風?！?

瞎子大爺提著個竹籃走進來，籃子里是他蒸的冬至團子，豆沙餡的，團子頂上點著個小紅點，像安晴畫的迷你太陽。“小宇教我用了‘紅繩傳聲’，”他笑著說，指尖在籃沿上敲出輕快的節奏，“剛才對著‘時光樹’說了句‘天冷加衣’，李奶奶的鋼筆就響了，說她聽見核桃殼的聲音了?！?

周彤抱著本樂譜從走廊經過，琴譜上夾著片紅繩系著的銀杏葉。“特教班的孩子們要表演手語歌，”她朝他們揚了揚譜子，《小星星》的旋律旁寫滿了備注，“配合AR手套，每個手勢都會牽出根紅繩，在舞臺上織成棵樹，樹上掛著他們的愿望卡片?！?

蘇曼調試著投影設備，墻上突然降下虛擬的紅繩網，網眼里嵌著社區居民的笑臉：李奶奶舉著面人鋼筆，瞎子大爺摸著AR眼鏡，山區的孩子們圍著“時光樹”裝置……陳凱的紅繩鋼筆在空氣中虛劃，一根紅繩突然從網里鉆出來，纏著他的指尖打了個結，結里裹著段聲音，是安晴的：“爸爸，冬至要吃甜甜的團子呀。”

陳凱的眼眶有些發熱，他給每個人分了個團子，豆沙的甜混著糯米的香在舌尖散開?！跋聜€月要給‘時光樹’做保溫層，”他望著窗外的樹，紅繩在枝椏間晃成一片模糊的紅，“小宇說用社區居民捐的舊毛衣拆成線，纏在樹干上，既保暖，又像給樹穿了件百家衣?！?

小宇突然歡呼一聲，他的電腦屏幕上跳出條消息：“紅繩傳聲”功能收到了第一千條祝福，最遠的一條來自XJ，一個聾兒女孩用手語翻譯器錄了段話，說要讓她的鋼筆紅繩，和“時光樹”的紅繩在天上打個結。

“團隊做了個互動地圖，”小宇滑動著屏幕給他們看，地圖上爬滿了紅色的線，像無數根紅繩在全國的版圖上織網，“每收到一條祝福，就多一根線，現在看，像棵長在祖國大地上的‘時光樹’。”

蘇曼想起社區圖書館的鋼筆故事集，最新的一頁貼著張照片：陳凱把安晴的紅繩鋼筆，和山區孩子寄來的核桃殼鋼筆，用一根新紅繩系在了一起，放在“時光樹”的樹洞里。照片旁邊寫著小宇的字：“紅繩會記得所有的牽掛?！?

傍晚的雪又開始下了，不大，像鹽粒撒在紅繩上?；顒邮业呐庥吃谘┑厣?，把紅繩的影子拉得很長，像無數支鋼筆在雪地里寫字。周彤的鋼琴聲響起，孩子們的歌聲跟著飄出來，AR紅繩從窗口鉆出去，纏上“時光樹”的枝椏，慢慢織成個巨大的網，網住了漫天的雪和屋里的暖。

陳凱的紅繩鋼筆在設計圖上簽下名字，筆尖的墨跡干得很快，像怕被雪凍住?！懊髂甏禾?，”他放下筆，望著窗外漸漸變白的樹，“要在‘時光樹’下埋個紅繩罐，把大家的鋼筆故事寫在紙上放進去，等十年后‘時光膠囊’開啟時，讓紅繩和紙一起變老?！?

蘇曼用力點頭，感覺掌心的團子余溫正透過紅繩傳過來，混著雪的涼，豆沙的甜，還有紅繩輕輕摩擦的癢。她知道，這個冬至和往年一樣冷，但紅繩纏在“時光樹”上，纏在鋼筆上，纏在每個人的故事里，就像給時光打了個又一個暖結，把所有的思念和期盼，都系在了一起，等著春天來時，再慢慢松開，長成新的年輪。

雪停時，月亮從云里鉆出來，給“時光樹”的紅繩鍍了層銀。陳凱和蘇曼往回走，他的拐杖在雪地上敲出篤篤的響，紅繩鋼筆在口袋里輕輕晃，木珠碰撞的聲音，像安晴小時候數團子的聲音：“一個，兩個，給爸爸留最大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