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的馬達聲像頭垂死的老牛，在黑海的浪濤里有氣無力地哼唧。陳默蹲在甲板角落，裹著件散發著魚腥臭的油布，任憑咸腥的海風灌進領口。三天了，他像塊礁石般釘在這里，看著日出日落，看著成群的海鷗追著船尾的浪花——只有這樣，才能壓下心頭那股隨時會噴涌的戾氣。

阿木說這是艘“幽靈漁船”，船主是個在黑海混了半輩子的希臘老頭，專接“見不得光”的活。此刻老頭正蹲在船頭抽煙，渾濁的眼睛時不時瞟向陳默，像在打量一頭隨時會咬人的野獸。他的船艙里藏著三箱軍火，本該運往敘利亞，現在卻為了多賺一筆，繞路捎上了陳默這個“麻煩”。

“還有十二小時靠岸。”老頭用生硬的俄語說，朝東邊努了努嘴，“那邊有赤蛇的巡邏艇，晚上過海峽時，你最好藏進魚艙。”

陳默點點頭，沒說話。他懷里揣著阿木給的新身份——一本偽造的越南護照，名字叫“阮明”，職業是“漁民”。照片上的人臉被處理得模糊，和他現在這副胡子拉碴、眼窩深陷的模樣倒有幾分相似。

日頭西斜時，海面突然起了霧。白茫茫的霧氣像棉花糖般裹住漁船，能見度不足五米。老頭罵了句臟話，把船速降到最低，站在船頭敲著一個銹跡斑斑的銅鈴——這是黑海漁民避開暗礁的老法子，卻在此刻顯得格外詭異。

陳默的心猛地提了起來。他摸向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時，聽見霧里傳來一陣引擎聲。不是巡邏艇的馬達，更像是……快艇。

“操！”老頭把銅鈴一扔，轉身就往船艙跑，“是‘海蛇’！他們怎么找到這兒的？”

海蛇，赤蛇組織的海上分支，以心狠手辣聞名。陳默沒見過他們，卻在“狼群”的情報庫里看過資料——他們喜歡把活人綁在船底，讓鯊魚一點點啃食。

快艇的引擎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擴音器里的俄語嘶吼：“停下檢查！否則開火！”

陳默沒躲進船艙。他知道，這種時候藏起來等于等死。他快速解下油布，露出里面穿的黑色緊身衣，又從甲板下拖出一根銹跡斑斑的鐵錨鏈，握在手里試了試重量。

“砰！”

一顆子彈打在船舷上，濺起的木屑飛到陳默臉上。他抬頭，看見兩艘快艇從霧里沖出來，艇上的人舉著AK47，臉上戴著黑色面罩，只露出一雙雙兇狠的眼睛。

老頭已經鉆進船艙，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把獵槍，卻被一顆子彈打穿了手掌，獵槍“哐當”掉在甲板上。老頭慘叫著滾倒在地，血順著指縫淌出來，染紅了甲板上的魚內臟。

陳默動了。

他像顆出膛的炮彈，拖著鐵錨鏈沖向船頭。第一個跳上漁船的海蛇成員剛站穩，就被鐵鏈纏住了脖子。陳默猛地發力，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對方的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

第二個成員舉槍掃射，陳默矮身躲過，鐵鏈橫掃過去，正中對方膝蓋。那人慘叫著跪下的瞬間，陳默已經撲上去，匕首從他面罩的縫隙里刺了進去。

“砰！砰！”

另外兩艘快艇上的人開始朝甲板開槍。陳默拖著老頭往船艙退，老頭疼得直哆嗦，卻還在喊：“魚艙！掀開那塊木板！”

陳默一腳踹開艙門，將老頭推了進去，轉身用鐵鏈纏住艙門的把手。子彈打在鐵皮門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他摸出藏在船艙角落的信號彈，拔掉保險栓，朝著霧里的快艇扔了過去。

紅光炸開的瞬間，他看清了——一共三艘快艇，十幾個人，其中一個戴著銀色蛇形面具，正站在最前面的艇上，用望遠鏡盯著他。

是赤蛇的頭目？

沒等他細想，艙門被 bullets打穿了幾個洞。陳默咬咬牙，掀開老頭說的那塊木板，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下面是魚艙，堆滿了腐爛的沙丁魚，黏糊糊的液體里還泡著幾條沒死透的海鰻。

“跳！”老頭捂著流血的手喊道，“魚艙通往后艙的排水管道，能藏人！”

陳默沒有猶豫。他縱身跳進魚艙，腐爛的魚腥味差點讓他吐出來。黏糊糊的液體沒過膝蓋，幾條海鰻在腿邊滑過，像冰冷的蛇。他摸索著找到排水管道的入口，那是個僅容一人爬行的鐵管，內壁長滿了青苔，滑得要命。

“記住，等巡邏艇經過再出來！”老頭的聲音從上面傳來，緊接著是艙門被撞開的巨響，還有海蛇成員的怒吼。

陳默鉆進鐵管，身后傳來老頭的慘叫，還有槍聲。他閉上眼睛，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救不了老頭，就像救不了蠻牛，救不了那些在這場復仇里被牽連的人。

鐵管里一片漆黑，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外面隱約的動靜。不知道爬了多久，他感覺管道開始傾斜，盡頭傳來海浪的聲音。他掏出匕首，撬開管道出口的鐵柵，一股新鮮的海風涌了進來。

外面是漁船的尾部，離海面只有一米多高。海蛇的人似乎已經離開，甲板上一片死寂，只有那艘希臘老頭的漁船，像具尸體般在霧里漂浮。

陳默跳進海里，冰冷的海水瞬間包裹了他。他朝著遠處的海峽游去，那里隱約能看見燈塔的光——按照阿木給的路線，過了海峽就是土耳其海域，老鬼安排的接應人在那里等他。

游到中途，他看見幾艘掛著土耳其國旗的巡邏艇從霧里駛過，探照燈在海面上掃來掃去。他立刻屏住呼吸，往深海潛了幾米，任由冰冷的海水壓著胸口。

等巡邏艇走遠，他才浮出水面，大口喘著氣。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霧漸漸散了，黑海的浪濤在晨光里泛著粼粼的波光，美得像幅畫。

陳默望著遠處的海岸線，那里有他需要的身份證明，有通往緬北的船，有回家的路。

但他知道，這只是又一段煉獄的開始。

他抬手抹掉臉上的海水和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朝著岸邊游去。身影在廣闊的海面上顯得格外渺小，卻像一根刺，死死扎在這片黑暗的海域里。

魚腹般的黑暗沒能困住他，那么接下來的刀山火海，也休想攔住他。

因為他的家人，還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