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河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父親的傷情出現了變化，體內的出血點比我們之前預估的要多。手術必須馬上進行，但風險也因此增大了。”

王醫生頓了頓：

“而且，為了防止術后感染，幫助他盡快恢復，最好用一種進口的特效藥。只是……那個藥非常貴。”

姜小雪的臉刷地一下白了：“要……要多少錢？”

“一個療程，最少還要二百塊。”

二百塊！

這個數字，像一座剛翻過去的大山，轉眼間又一次橫亙在了眼前。

姜河沉默著。

三百五十塊還沒焐熱，就又出現了一個二百塊的窟窿。

王醫生的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兄妹倆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

姜小雪攥著錢的手指骨節發白。

姜河卻異常的平靜。

他伸出手，從妹妹顫抖的手中拿過那沓錢，沒有數，直接遞給了王醫生。

“王醫生，這是三百五十塊，手術您照常安排，越快越好。”

“可這藥……”

王醫生面露難色。

“剩下的二百塊，明天天黑之前，我一定送到您手上。”

姜河肯定道。

王醫生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明明衣衫襤褸，可那份不容置疑的氣場，卻讓他莫名地選擇了相信。

“好。我馬上去安排手術。你父親的手術，我親自來做。”

王醫生接過錢，重重地點了下頭。

辦完手續，兄妹倆站在手術室外的走廊上。

“哥……我們去哪兒再弄二百塊啊……”

姜小雪聲音小得像蚊子哼。

姜河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你先回家，把家里的門窗鎖好，然后好好睡一覺。天亮了，我就帶著錢和爹的好消息一起回去。”

“那你呢？”

姜小雪抓著他的衣袖不放。

“我去給咱爹，把剩下的命掙回來。”

姜河說完，不給妹妹再問的機會，轉身就走進了沉沉的夜色里。

他沒有回漁村。

腦海中，一幅地圖緩緩展開。

那是屬于1988年，這座海邊小鎮的記憶。

穿過幾條泥濘的小巷，他來到鎮子一處廢棄的舊碼頭。

一間破敗的木屋正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屋主叫陳通，村里人都叫他“鬼手陳”。

他曾是鎮上最好的船匠，也是最厲害的漁把式。

但因為脾氣古怪，得罪了人，最后落得個孤家寡人的下場，守著這間破屋過活。

姜河推開虛掩的木門。

一個瘦得像根竹竿的老頭，正對著一根魚竿的半成品發呆。

聽到動靜，陳通頭也不抬：

“滾出去，我這里不做生意。”

“陳伯，我不買東西，我來借。”

姜河開門見山。

陳通這才抬起眼皮，掃了姜河一眼：“我這沒東西借給一個毛頭小子。”

“您這根‘碧水龍筋’，是想用烏木做柄，配深海石斑的筋做線，竿身用的是三年以上的老楠竹吧？”

姜河緩緩開口。

陳通的手猛地一抖。

他鏡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神采。

這根竿是他的心血，從選材到設計，從沒對第二個人講過，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可惜了。”姜河搖了搖頭，“您的手藝是頂尖的，但這烏木的接口，用卯榫雖然精巧，但受了海水的潮氣，不出半年就會松動。到時候別說釣大魚，一陣大點的風浪都能讓它散架。”

陳通的臉色變了：“你懂什么？”

“我不懂造竿，但我懂木頭。”

姜河指著那截烏木，“這種紋路的木頭，油性大，質地脆，卯榫口得用魚膠混著牡蠣粉先填一層底，再合上，才能天衣無縫，水火不侵。”

這些，都是他上一世跟著一位老木匠學來的手藝。

陳通徹底呆住了。

他舉著那截烏木，翻來覆去地看。

他研究了半輩子，都沒想通的關節，竟被一個小子三言兩語就點破了！

“我幫你把接口處理好。”姜河見陳通有了反應，“作為交換，你那套最好的夜釣漁具，借我用一晚。天亮之前，連本帶利，還給你。”

陳通沒有說話，只是沉默了許久。

半小時后。

姜河背著一個漁具包，手里提著一盞防風煤油燈，重新站在了漁村的岸邊。

夜里的海，只有浪花拍打礁石的單調聲響。

他解開自家那條小破船的纜繩，將漁具和燈小心地放好，然后拿起船槳，奮力劃向黑暗的深處。

沒有月光，天地間一片漆黑。

只有他船頭那點昏黃的燈光，在無邊無際的墨色里，如一粒微塵。

他那個十米范圍的感知圈，目前還沒有什么反應。

但他并不慌張。

他要去的地方，是前世記憶里的一處險地——黑石礁。

那里水流湍急，暗礁密布，白天都少有漁船靠近。

但也正因如此，水下的好東西才得以保存下來。

尤其是晚上，有一種極其值錢的海貨，會從石縫里爬出來覓食。

小船劃破了寂靜的海面。

離黑石礁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聞到礁石上傳來的苔蘚味。

就是這里。

他停下船，準備下錨。

就在這時，腦海中的【海洋之心】系統，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波動！

姜河立刻將煤油燈的光調到最暗，整個人伏在船舷邊，警惕地望向黑石礁的方向。

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風聲，浪聲……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一種奇怪聲響，從礁石后方傳來。

緊接著，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飄進了他的鼻腔。

姜河緩緩探出頭。

只見黑石礁的背光處，一艘更大的漁船，正鬼鬼祟祟地靠在那里。

船上，三個人影晃動，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正是黑熊！

他們手里拿著一個電瓶，兩根竹竿浮在水面。竹竿的末端，正不斷冒出危險的電火花！

他們在用電打魚！

這種斷子絕孫的捕魚方式，在這個年代，一旦被抓住，是要被沒收船只，還要抓進去坐牢的！

難怪黑熊那么囂張，原來是仗著有這種來錢快的黑色門路。

就在這時，黑熊身邊的一個跟班，罵罵咧咧地開口了。

“熊哥，這破地方連個魚毛都沒有，電了半天，就上來幾條小雜魚，還不夠油錢呢！”

黑熊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給老子閉嘴！再往下游去一點，那里有個深溝，好東西都藏在里面！”

他話音剛落，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么。

黑熊手中的手電筒調轉過來，直直地射向姜河藏身的方向。

“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