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國拍了拍手上的灰。

“開價吧。”

“八百塊。”

姜河吐出三個字。

整個場子，瞬間死寂。

趙川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里瞪出來了。

八百塊！

他跟著船老大出海，累死累活干兩年，都攢不下這個數！

王經理更是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這小子，瘋了！敢跟市里領導這么要價？

“八百？”

周正國臉上的笑容斂去。

“你當這是金子做的？”

“周主任，它比金子難得。”

姜河不退半步。

“一條能結出‘龍涎’的老鱔，百年難遇。您是行家，應該比我清楚，這東西拿到市里，甚至送到省城，能上什么樣的大人物的飯桌。”

“這八百塊，買的不是一條魚，是周主任您的面子，也是一個天大的彩頭。”

周正國沒說話，只是手指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敲擊，一下，又一下。

整個派出所門口，只有這單調的敲擊聲。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

“錢，我可以給你。”

王經理和趙川，同時松了口氣。

“但是，”周正國話鋒一轉，“我有一個條件。”

“周主任請講。”

“省里的領導五天后要來鎮上視察。”

周正國眼都沒有眨一下。

“我需要一個拿得出手的彩頭，給這次的接風宴壓陣。”

“你那條海鱔，不錯。”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可里面的‘龍涎’，是真是假，剖開之前，誰也說不準。我不能拿我的前途，去賭一個念想。”

他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

“我要你，再給我弄一對錦繡龍蝦來。”

“要活的，一只十斤往上。”

“而且，必須是一公一母。”

此話一出，王經理和趙川的臉，瞬間沒了血色。

錦繡龍蝦，海里的神仙，見一面都得燒高香。

之前撈上來那一只，整個鎮子都當是龍王爺賞飯吃。

現在，這個周主任一開口，就要一對，還要十斤往上的，還要活的，還要分公母！

這不是強人所難，這是要人老命！

“周主任，您……您這不是開玩笑吧？”

王經理的聲音都在發顫，“這東西，得看天時地利，看運氣……”

“我只看結果。”周正國打斷了他，“辦得到，八百塊一分不少，我再加二百，湊個整數。這鎮上的生意，以后你說了算。”

“辦不到，”

他看向姜河，“你這條魚，我按市價收。以后，你就老老實實在碼頭上，跟那些人一樣，等我的人來挑貨。”

這話，軟中帶硬，堵死了所有退路。

趙川的火氣“噌”的一下就頂到了腦門。

“不賣了！哥，咱不受這個鳥氣！他當自己是玉皇大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姜河沒有理會暴跳如雷的趙川。

這才是真正的牌局。

“為什么非要錦繡龍蝦？”

周正國似乎沒料到他會這么問，愣了一下：

“圖個吉利。龍蝦，龍蝦，圖個龍馬精神，事業紅火。一對，圖個好事成雙。”

“不止吧。”姜河搖了搖頭。

“周主任，您是市里來的大領導，什么山珍海味沒見過。一條海鱔，一對龍蝦，還不至于讓您親自跑一趟派出所。”

“除非，這次來的領導，對您很重要。或者說，有人正等著看您的笑話。”

周正國身后的秘書，臉色微微變了變。

周正國瞇起了眼。

他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半大孩子。

“你很聰明。”周正國不再掩飾，“沒錯，我需要一個誰也挑不出毛病的功勞。”

“孫希偉這個蠢貨，把事情辦砸了，也把我的臉丟盡了。現在市里，有人等著抓我的小辮子，把我從現在這個位置上踹下去。”

“一對活的錦繡龍蝦，就是我反戈一擊的號角。”

“懂了。”

姜河點點頭。

他要的，就是周正國這句實話。

這是一場豪賭。

從跟周正國見面的那一刻，對方每一句話都是試探。

周正國在賭他的能力，他也在賭周正國的魄力。

“五天時間，太緊了。”姜河思索片刻道。

趙川和王經理剛松了半口氣。

“不過，我可以試試。”

“哥！”

趙川急了。

姜河抬手，制止了他。

“周主任，這筆買賣，我接了。”

“但是，我也有我的條件。”

周正國的眉毛挑了一下：

“說來聽聽。”

“第一，錢，我要先拿。不是信不過您，而是我要修船，買設備，這些都等不了。”

“第二，我要您一句話。我要在鎮上成立一個漁業合作社，以后我們社里的貨，直接送到市里，不經過任何人的手。”

“第三，”姜河看向那輛黑色的轎車，“我要您的車，用兩天。”

前兩個條件，周正國還能理解。

可第三個條件，讓他和他的秘書都感到了意外。

“你要我的車干什么？”

“去鄰市，請一位老先生出山。修船，只有他能行。”

姜河的計劃，在腦子里已經過了一遍。

要修好“海龍號”，光有鐵肋木還不夠，還需要最頂尖的匠人。上一世，他曾經親眼見識過這位老匠人的實力，有他出山，絕對能修好海龍號。

周正國看著姜河，沉默了很久。

“好。”

周正國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扔給了身后的秘書。

“小李，你跟他去一趟財務，把錢取了。這兩天，你和車，都歸他調遣。”

“周主任！”秘書小李的臉上寫滿了不情愿。

“按我說的做。”周正國的語氣不容置喙。

他最后看了姜河一眼。

“五天后，還是這個地方。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說完，他便背著手，徑直走遠了。

……

半個小時后。

陳通的小破屋里。

一千塊嶄新的大團結，整整齊齊地碼在木桌上。

趙川的眼睛都看直了，他活了快二十年，就沒見過這么多錢堆在一起。

陳通坐在桌邊，手里捏著那根旱煙桿，一口接一口地抽著，屋里煙霧繚繞。

他聽完姜河的計劃，半天沒吭聲。

“你瘋了。”

許久，陳通才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五天，撈一對活龍蝦？你當你是海龍王轉世？”

“陳伯，我需要‘海龍號’。”姜河沒有正面回答，“而且，三天之內，它必須能下水。”

陳通手里的旱煙桿，重重地在桌角磕了磕，煙灰落了一地。

“要想修好它，必須找到鐵肋木。那東西長在龍口水道的懸崖底下，你上次去，差點把命都丟在那兒！”

“陳伯，鐵肋木不僅僅在那個地方。咱們拖著海鱔回來的時候，我隱隱約約感覺到，咱們路過的那處‘沉船灣’，也有鐵肋木的影子。”

“航線十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