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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蛛網(4000)

夜色,如同化不開的濃墨,將整個長安縣衙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白日里的喧囂與忙碌,此刻都已沉淀為寧靜,只有巡夜更夫的梆子聲,偶爾從遙遠的前院傳來一兩聲。

停尸房內,更是靜得可怕。

那具由陸安親手“炮制”的流浪漢尸體,正安靜地躺在中央的木板床上,在從高窗縫隙中漏下的一縷微弱月光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

陸安站在門后,將那根比他手臂還粗的實木門栓,緩緩地、不發(fā)出一絲聲響地插好。

但他知道,對于他今晚要等的“客人”來說,一根凡俗的門栓,不過是個聊勝于無的心理安慰。

他沒有點燈。

黑暗,是他最好的偽裝。

他開始以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細致,檢查著這個他工作了近一年的“領地”。

他先是走到窗邊,確認了木窗的插銷已經鎖死,然后從懷里摸出一個小紙包,將一些碾碎了的、曬干的草藥細末,無聲地灑在了窗臺的內沿。

這種草藥沒有味道,但一旦有人從外部推窗,細末的形態(tài)必然會發(fā)生改變。

緊接著,他又走到了房間的幾個主要承重梁柱下,仰頭審視著屋頂的瓦片。

從內部看,瓦片間的拼接嚴絲合縫,沒有任何松動的跡象。即便如此,他還是搬來一張長凳,用一根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頭發(fā)絲,巧妙地連接在房梁與最近的墻壁之間。任何從房頂下來的侵入者,只要稍有不慎,就會觸斷這根最原始、也最有效的警報器。

做完這一切凡俗層面的布置,陸安才緩緩走回房間的中央,開始了真正屬于他的“織網”。

他從袖中,再次取出了那團被凈化過的、作為“傀儡線”施法媒介的黑色縫線。

這一次,他沒有將其用于操控或探查,而是要將它變成自己感官的延伸,一張覆蓋整個停尸房的、無形的“蛛網”。

他盤膝坐在地上,雙目微閉,精神力高度集中。

“出。”

伴隨著他心中的一聲低喝,一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纖細、在黑暗中完全無法用肉眼捕捉的傀儡線,從材料中被緩緩“抽”了出來。

這需要極其精妙的操控。精神力稍有波動,這根脆弱如游絲的線就會立刻斷裂。

但在“清心菜”的輔助和他日益增長的精神力作用下,陸安的操作穩(wěn)如泰山。

第一根線,他將其從地面,斜斜地拉向了門口的方向,固定在門栓內側一個不起眼的木刺上。

任何試圖用特殊手法撥動門栓的敵人,都必然會觸碰到它。

第二根線,他將其布置在了窗臺下方,與他灑下的草藥末形成了雙重保險。

第三根,第四根……

陸安進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玄妙狀態(tài)。

他的精神力,化作了千萬只最靈巧的手,牽引著那些無形的絲線,開始在這間不過百步見方的停尸房內,編織一張疏而不漏的天羅地網。

有的絲線,懸于半空,專門用來感應空中的氣流波動。

有的絲線,貼著地面,能夠捕捉到最輕微的腳步震動。

更多的絲線,則被他布置在了核心區(qū)域——那具作為“誘餌”的尸體周圍。它們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個立體的、將尸體完全包裹在內的“感知囚籠”。

只要有任何東西,哪怕是一只飛蛾,試圖靠近尸體,都無法逃脫他的感知。

這是一個浩大而精細的工程。

一個時辰過去,當陸安布下最后一根、連接著屋頂瓦片的絲線后,他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精神力的消耗巨大。

但他緩緩睜開眼,感受著這間布滿了自己“神經末梢”的停尸房,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此刻,這間停尸房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房間。

它已經變成了他的“領域”,一個由他主宰的、充滿了致命陷阱的狩獵場。

陸安走到最陰暗的那個角落,那里堆放著一些無人問津的雜物,他將自己的身體完美地隱藏在其中,與黑暗融為一體。

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讓自己進入了一種類似“龜息”的蟄伏狀態(tài)。

接下來,就是漫長而又最考驗心性的等待。

他在腦海中,開始冷靜地分析自己那個未知的對手。

“他會來嗎?”

“一定會。”

陸安很快便得出了結論,“‘焦熱之煞’的氣息,對于修行者而言,就像黑夜里的篝火,清晰而明確。更何況,這氣息還與之前的‘豹子錢’命案相關。無論他是想探查真相,還是想抹除痕跡,他都必然會親自來勘驗這具尸體。”

“他會何時來?又會以何種方式來?”

“子時三刻,人最困倦,警惕性最低,是最佳的潛入時機。

至于方式……一個擅長隱匿和追蹤的‘影子’,大概率會選擇最出其不意、也最能體現其專業(yè)性的路徑。

門和窗,是常規(guī)思維,屋頂……或者地下,可能性最大。”

陸安在心中反復推演著各種可能,將自己的應對策略一一完善。

時間,就在這種極致的冷靜和專注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子時一刻……

子時二刻……

停尸房內,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就在陸安幾乎以為自己的判斷出錯,對方今晚不會來的時候——

他那如同蛛網般散布在整個房間的感知,突然傳來了一絲極其、極其輕微的震動!

那震動,并非來自門,也并非來自窗。

而是來自于他最后布置的、連接在屋頂正上方那片瓦片上的……那一根傀儡線!

震動的幅度,比蚊蟲落網還要輕微百倍。

若非陸安此刻正處于全神貫注的狀態(tài),幾乎無法察覺。

陸安隱藏在黑暗中的雙眼,驟然睜開,其中沒有絲毫的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淵般的平靜。

他來了。

那個隱藏在他身后數日的“影子”,終于按捺不住,踏入了他精心編織的蛛網之內。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陸安的呼吸,幾乎已經停止。

他將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沉浸在了那張由他親手編織的、無形的蛛網之上。

那根連接著屋頂瓦片的傀儡線,在傳來那絲極其輕微的震動后,便陷入了長久的沉寂。

陸安知道,對方已經到了。

他就停留在屋頂,如同一只耐心的鷹,在動手之前,進行著最后的觀察與評估。

這份可怕的耐心,讓陸安對這個對手的危險等級,又向上提升了一層。

這不是一個會被憤怒或沖動沖昏頭腦的莽夫,而是一個與他一樣、習慣于在黑暗中思考的、真正的獵手。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十息,或許是一炷香。

那根絲線,再次傳來了一絲微弱的反饋。

不是震動,而是一種極其輕微的“位移”。

陸安能“感覺”到,那片瓦片,正被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緩慢而又穩(wěn)定的速度,向上平移了半分。

整個過程,沒有發(fā)出一絲一毫瓦片摩擦的聲響。這需要對力道何等精準的控制!

一縷比周圍夜色更深沉的黑暗,從那瓦片的縫隙中,緩緩地“流”了進來。

那并非光影的變化,而是一種氣息上的改變。

緊接著,一道瘦長的黑影,如同一滴融入水中的墨汁,悄無聲息地從那縫隙中垂降而下。

他沒有借助任何繩索,身體在空中違反常理地停滯了一瞬,然后,如同一片羽毛,輕飄飄地落在了停尸房的地面上。

從始至終,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

陸安隱藏在角落的陰影里,透過雜物的縫隙,只能勉強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甚至無法判斷對方的穿著和樣貌,只能感覺到那是一個男人,一個如同毒蛇般危險的男人。

那人,正是影蛇。

影蛇落地之后,并沒有立刻走向作為目標的尸體。

他像一尊石像,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鐘,一動不動。

陸安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探查著這間屋子。

果然,陸安布下的蛛網,傳來了一陣極其細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漣漪。

那是影蛇散發(fā)出的、不帶任何攻擊性的探查性法力,如同蝙蝠的回聲定位,掃過整個房間。

他腰間懸掛的一枚古樸銅錢,微微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這是探查魂魄類陷阱的法器,毫無反應。

他又從袖中彈出一張黃色的符紙,符紙無風自燃,化為一縷青煙,在房間里盤旋了一圈后,便徹底消散。

這是探查陣法類陷阱的符箓,同樣毫無反應。

陸安的傀儡線,本質上是一種精神力驅動的、近乎于“物理”層面的造物。

它沒有怨氣,沒有陰氣,更沒有陣法波動。只要不觸碰到它,任憑你法術通玄,也無法發(fā)現這張已經悄然布下的天羅地網。

做完這一切,影蛇似乎終于放下了心。

他相信,這間停尸房除了本身陰氣重點,沒有任何人為布置的陷阱。

那個小小的仵作,或許真如他表現出的那般,只是個有點特殊天賦的凡人而已。

他開始移動了。

他的腳步,輕得像貓。

陸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影蛇的腳,輕輕地踏過了他布置在地面上的一根傀儡線。

那根絲線,只是微微下沉了一點距離,便恢復了原狀。

影蛇毫無察覺。

他又向前走了兩步,身體側過,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一根懸于半空的絲線。

這不是他發(fā)現了,純粹是巧合與他那敏感的直覺。

陸安的后背,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就像一場最頂級的博弈。一方在明處,小心翼翼地拆解著想象中的炸彈;

另一方在暗處,緊張地注視著對方的每一個動作,生怕他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自己布下的、那根真正致命的引線。

終于,影蛇來到了木板床前。

他離那具“誘餌”,只剩下一步之遙。

他沒有立刻上手,而是再次仔細地打量著尸體。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與“豹子錢”同出一源的“焦熱之煞”,正盤踞在尸體的心脈之中,如同一條沉睡的火蛇。

他又看到了那些被陸安“發(fā)現”的、詭異的針孔。他伸出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在其中一個針孔上輕輕按壓了一下。

“手法很奇特,像是某種失傳的巫蠱之術。”

他在心中做出了判斷。

為了進一步確認,他必須取得樣本。

他從懷中,摸出了一柄薄如蟬翼、通體漆黑的骨刃。

他握住刀,緩緩地、朝著尸體的后腰位置切了下去。

那里,肌肉最厚實,最能保留能量的痕跡。

也正是陸安埋下“魚鉤”的地方。

在影蛇的骨刃,切開皮膚,觸碰到那根被陸安深埋于肌肉之中的、微不足道的黑色縫線的瞬間——

“就是現在!”

陸安隱藏在角落,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強度,轟然爆發(fā)!

他的目標,不是攻擊,不是防御,而是——“寄生”!

那根深埋于尸體中的縫線,在接觸到影蛇那帶有法力的骨刃時,瞬間融化,化為了一股比塵埃還要微小、幾乎等同于“意念”本身的、陸安的本源精神力印記。

這股印記,順著骨刃,又通過影蛇的手套,如同跗骨之蛆,悄無聲息地“印”在了影蛇的手上!

影蛇的手,猛地一頓。

他感覺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被靜電刺了一下般的異樣感。

他立刻停下動作,警惕地掃視四周,法力自體內勃發(fā),準備應對任何可能的突襲。

但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停尸房內,依舊是一片死寂。

“是尸體內殘余的煞氣反噬嗎?”影蛇皺了皺眉,最終將那絲異樣,歸咎于尸體本身。

他迅速地切下了一小塊組織樣本,用一個玉盒封好。

然后,他再也沒有絲毫停留,身形一晃,如同一縷青煙,原路返回,從屋頂的縫隙中悄然離去,并將那片瓦片完美地復原。

整個停尸房,再次恢復了絕對的寂靜。

陸安在角落里,又等了足足一刻鐘,直到他蛛網上的所有“漣漪”都徹底平息后,才敢緩緩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慢慢地從陰影中站起,只覺得渾身都被冷汗浸透,四肢因為長時間的高度緊張而有些發(fā)軟。

他贏了。

這場驚心動魄的心理戰(zhàn),他賭贏了。

他緩緩抬起手,閉上眼睛。在他的感知中,一個極其微弱、極其模糊,仿佛隨時都會斷裂的“信標”,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精神世界里。

那個信標,正在快速地遠離縣衙,朝著城南的方向移動。

他不知道影蛇的巢穴在哪里。

但他手中的“魚線”,已經牢牢地掛在了那條上鉤的、最兇猛的魚的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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