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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供奉

念臨春沖到近前,雙膝一軟,跪在了冰冷的、沾著血跡的地磚上。他手足無措,巨大的恐懼和一種源自本能的悲憫讓他渾身都在發抖。他想做點什么,喊點什么,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他顫抖著伸出手,卻又僵在半空,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觸碰這個破碎的生命。

“呃……嗬嗬……”老人喉嚨里發出更加急促、更加艱難的嘶鳴,那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著骨頭。沾滿血污、如同枯枝般的手指,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死死地摳進了身下的血泊里,似乎在摸索著什么。

就在念臨春以為老人已經失去意識的時候,那雙渾濁不堪、瞳孔已經開始渙散的眼睛,竟然艱難地轉動了一下,極其微弱地、卻無比精準地,鎖定了跪在他身旁的念臨春!

那眼神里沒有痛苦,沒有求救,只有一種近乎燃燒的、令人心悸的急切!一種仿佛跨越了時空、終于找到目標的、孤注一擲的急切!

“呃…呃…”老人喉嚨里嗬嗬作響,那只在血泊中摸索的手,猛地抬了起來!動作快得完全不像一個瀕死之人!

那只枯瘦、沾滿粘稠鮮血和污泥的手,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地攥住了念臨春的手腕!

冰冷!粘膩!帶著濃重血腥和死亡氣息的觸感,像一條毒蛇纏上了念臨春的手臂!他渾身劇震,一股寒氣從被抓住的地方瞬間蔓延全身,頭皮炸開!

老人用盡最后一絲生命力,將一件硬物狠狠塞進了念臨春的手心!那東西不大,邊緣硌人,沾滿了溫熱的、滑膩的血污!

念臨春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掌心躺著的,是一塊玉牌。

約莫半個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潤,即使在血污的覆蓋下,也隱隱透出一種內斂的、古樸的青色光澤。玉牌邊緣的雕刻似乎極為繁復古老,一時看不清具體紋樣。血水正順著玉牌的邊緣和上面的刻痕,一滴滴滑落。

“嗬……月……月圓……”老人喉嚨里擠出最后幾個破碎不堪的音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肺葉里硬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血沫。他渙散的瞳孔死死盯著念臨春,那眼神里燃燒的急切幾乎要化為實質,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不容置疑的囑托。

“……務…必……敬……”最后一個字,微弱得如同嘆息,帶著無盡的不甘和未盡的恐懼,徹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氣里。

老人眼中的最后一點光芒熄滅了。那只死死攥著念臨春手腕的枯手,驟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軟軟地垂落下去,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濺起幾滴暗紅的血珠。

周圍的一切聲音——警笛的尖銳呼嘯、救護車的急促鳴響、人群的嘈雜驚呼——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回念臨春的耳中,卻顯得那么遙遠、那么不真實。他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老人抓過的手腕,又迅速褪去,只留下刺骨的冰涼。

他低頭,怔怔地看著自己攤開的手掌。

那塊染血的玉牌,靜靜地躺在掌心。溫潤的青色玉質與刺目的猩紅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妖異而沉重的視覺沖擊。玉牌邊緣繁復古老的紋路在血污下若隱若現,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滄桑與不祥。

“月圓……務必……敬……”

老人臨死前那破碎的音節,如同帶著倒刺的鐵鉤,一遍遍狠狠刮過他的耳膜,鑿進他的腦海深處,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重量和未解的寒意。

敬?敬誰?怎么敬?這染血的玉牌……又是什么?

就在這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猛地攥住了他!那感覺如此熟悉,如此恐怖!仿佛有什么東西,帶著冰冷的、無上的意志,穿透了喧囂的人群,穿透了凝固的空氣,精準地投射在他身上!

念臨春猛地抬頭!

目光越過混亂的事故現場,越過閃爍的警燈和攢動的人頭,死死地釘向十字路口斜對角!

那里,一家新開業的手機賣場。巨大的落地玻璃櫥窗擦得锃亮,反射著清晨的陽光和街景。而在那明亮如鏡的玻璃深處,清晰地映照出——

一座神殿的虛影!

冰冷!恢弘!難以名狀!與他夢中被強行灌輸的、屬于無界真尊的神殿輪廓,一模一樣!虛影占據了整面玻璃的中心,古老、沉重、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的威壓!而在那神殿虛影的最中央,一道模糊卻頂天立地、仿佛由純粹法則構成的巨大神像輪廓,正靜靜地矗立!

神像的面容無法看清,只有一種無邊無際、漠視一切的“存在感”,如同實質的重壓,隔著數十米的距離和冰冷的玻璃,狠狠地轟擊在念臨春的意識和靈魂之上!

嗡——!

念臨春腦中那團滾燙的、嗡嗡作響的毛線瞬間被點燃!被老人塞入玉牌時強行壓下的、源自天界那三瓶“瓊漿”的某種東西,仿佛被這神像虛影的注視徹底激活!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信息流,如同宇宙初開時的洪流,帶著冰冷的秩序和灼熱的能量,轟然沖垮了他意識的堤壩!

不是視覺!不是聽覺!

那是直接作用于思維層面的、純粹的信息轟炸!無數難以理解的幾何符號、冰冷的邏輯鏈條、關于空間折疊的碎片、能量轉化的公式、甚至還有幾段拗口晦澀、仿佛蘊含著某種力量的音節……海嘯般的信息碎片瞬間涌入、碰撞、湮滅!

“呃啊!”念臨春發出一聲短促的、痛苦的悶哼,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冒,太陽穴像是要炸開!他身體劇烈一晃,幾乎栽倒在地。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依靠著那點尖銳的刺痛,才勉強維持住一絲搖搖欲墜的清醒,沒有當場暈厥過去。

他猛地閉上眼,又強迫自己睜開,再次看向那面玻璃櫥窗。

玻璃依舊明亮,清晰地映照著街對面的樓房、混亂的車禍現場、閃爍的警燈、奔跑的人群……

哪里還有什么神殿虛影?哪里還有什么無界真尊的神像?

仿佛剛才那令人靈魂戰栗的一幕,只是他精神崩潰下的集體幻覺。

然而,腦海中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信息洪流仍在肆虐翻騰,提醒著他剛才那絕非幻覺。掌心,那塊染血的玉牌,冰冷而沉重,邊緣古老的紋路硌著他的皮肉,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時光深處的陰冷氣息。

“十點之前……相遇……”

念小七那油滑焦躁的聲音,帶著宿命般的嘲諷,無比清晰地在他混亂的腦海里回響起來。

冰冷粘膩的玉牌,硌得掌心生疼。冰冷的寫字樓空氣里漂浮著消毒水和焦慮的混合氣味。念臨春推開公司那扇沉重的玻璃門時,手腕上那塊廉價電子表的數字正不緊不慢地跳到“10:30”。

死寂。

預想中的鍵盤敲擊聲、電話鈴聲、同事間壓低的交流聲……統統沒有。整個開放辦公區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只有中央空調單調的嗡鳴在頭頂盤旋。十幾道目光,帶著不同程度的驚疑、同情和事不關己的漠然,齊刷刷地釘在他身上,像針扎一樣。

破天荒頭一遭。

老板王德發,那個平日里恨不得把辦公室當家、恨不能員工二十四小時釘在工位上的油膩中年,此刻正像一尊門神般杵在員工區的中央通道上。啤酒肚挺著,稀疏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油亮的腦門在慘白的LED燈管下反射著冷光。他雙手抱胸,那張保養得宜卻總帶著刻薄相的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鏡片后的小眼睛死死鎖定在剛剛進門的念臨春身上,像淬了毒的針。

念臨春下意識地握緊了口袋里的東西。那塊染血的玉牌,冰冷堅硬的棱角硌著他的掌心,帶來一絲微弱的刺痛感,仿佛是他與這個荒誕現實唯一的錨點。他垂下眼,避開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喉嚨發緊,腳步沉重地挪向自己的工位,試圖把自己縮進那片熟悉的、堆滿雜物的隔斷里。

“站住!”

王德發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生銹的鋸子,猛地割破了死寂的空氣,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居高臨下的威嚴。

念臨春的腳步釘在原地。

“念臨春!”王德發向前踱了一步,皮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發出清脆的回響,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神經上,“看看現在幾點了?嗯?十點半!公司規定幾點上班?十點!整整遲到了個半小時!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人間蒸發啊?公司是你家開的?想幾點來就幾點來?”

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念臨春臉上。他張了張嘴,干澀的喉嚨里擠出幾個字:“老板,路上出了點事……”

“出事?”王德發猛地拔高音調,尖利得刺耳,臉上瞬間堆滿了夸張的、飽含痛心疾首的憤怒,“你出什么事?天塌下來了?還是地球不轉了?我看你是沒把公司規章制度放在眼里!沒把你這份工作當回事!”

他猛地一揮手,像是要斬斷所有狡辯:“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理由!公司不是慈善機構!更不是給你混日子的地方!看看你這狀態!”他手指幾乎戳到念臨春的鼻尖,“魂不守舍,兩眼無神!像什么樣子?昨晚干什么去了?啊?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戲?還是跟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我沒有……”念臨春的聲音被更大的咆哮淹沒。

“沒有?我看你就是有!”王德發的聲音如同滾雷,在空曠的辦公區回蕩,帶著一種宣泄式的快意,“年輕人,一點拼搏精神都沒有!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一點責任感都沒有!公司花錢請你來,是讓你創造價值的!不是讓你當大爺的!”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橫飛,細數著念臨春平日里的“罪狀”:項目進度慢、溝通不及時、不夠積極主動……每一件小事都被無限放大,上升到了“人品問題”、“職業素養缺失”的高度。

“你這種人,就是團隊里的老鼠屎!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帶壞風氣!影響整個公司的士氣和效率!”王德發的臉因激動而漲紅,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光芒,“我告訴你念臨春,別以為公司離了你不行!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想干活的人滿大街都是!能干干,不能干——滾蛋!”

最后兩個字,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念臨春的耳膜上,也砸碎了辦公室里最后一絲偽裝的平靜。

滾蛋。

念臨春只覺得一股滾燙的血猛地沖上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徹骨的冰涼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眩暈。他攥著玉牌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點尖銳的疼痛卻壓不住心口翻涌的憋屈和憤怒。他想反駁,想怒吼,想把眼前這張扭曲的胖臉砸碎!可喉嚨像是被一團滾燙的棉花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那些蒼白無力的解釋,在老板“義正辭嚴”的職場大道理和人身攻擊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和多余。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帶著無聲的審視和壓力。他能感覺到那些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有憐憫,有嘲諷,更多的是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

王德發喘著粗氣,像是完成了某種神圣的審判,冷冷地丟下最后通牒:“現在,立刻,馬上!收拾你的東西!人事那邊,該辦的流程會通知你!別在這礙眼!”

念臨春猛地抬起頭。他不再看王德發那張令人作嘔的臉,目光越過他,掃過那些熟悉的隔斷,熟悉的電腦屏幕,熟悉的同事……這一切,瞬間變得無比陌生和遙遠。一股巨大的荒謬感攫住了他。天界的奇遇,染血的玉牌,無界真尊的注視……這一切光怪陸離之后,等待他的,竟然是這樣一場充滿羞辱的、狼狽的驅逐?

他沒有再爭辯一個字。沉默地轉過身,走向自己那個小小的工位。動作機械而僵硬。桌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陪伴了他一年半的廉價水杯,幾本翻舊了的工具書……這就是他全部的家當。一個廉價的紙箱很快被塞滿,輕飄飄的,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空落落,無處著落。

抱著紙箱走出公司大門的那一刻,身后沉重的玻璃門緩緩合攏,隔絕了里面那片令人窒息的空氣,也隔絕了他過去一年半所謂的“奮斗”。陽光有些刺眼,照在他蒼白的臉上。車水馬龍的喧囂聲浪重新涌入耳朵,卻顯得那么不真實。

無處可去。

家。那個狹小、雜亂、卻暫時屬于他的出租屋,成了唯一的選擇。

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路過小區門口那家熟悉的煙酒店時,念臨春的腳步頓了頓。喉嚨干得發緊,心里堵得慌。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除了那塊冰冷的玉牌,只有幾張皺巴巴的零錢。他掏出一張十塊的,遞進那個小小的窗口。

“買包煙,那個八塊的。”聲音沙啞。

柜臺后的老板眼皮都沒抬一下,懶洋洋地嗑著瓜子,隨手丟過來一包最便宜的“紅梅”。“沒兩塊錢零錢找你,”他吐掉瓜子殼,“要么給你個打火機,要么打注彩票,正好兩塊。”

念臨春摸了摸自己口袋,那只一次性的塑料打火機還在。他沉默了一秒。

“打一注吧。”聲音里透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疲憊。

“機選還是自選?”老板這才撩起眼皮,看了這個面色灰敗的年輕人一眼。

“自選。”念臨春脫口而出。反正也沒事干,不是嗎?他盯著柜臺里那本厚厚的、印滿密密麻麻數字的選號單,眼神空洞。那些數字像一群毫無意義的黑色蝌蚪,在他眼前游動。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玉牌那冰冷而繁復的紋路,腦子里一片混沌,車禍現場的猩紅、老板刻薄的嘴臉、天界光怪陸離的碎片……攪成一團漿糊。

一組數字,仿佛被某種潛意識牽引著,浮現在混亂的思緒里。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是車禍的時間碎片?是玉牌上某個紋路的計數?還是純粹無意義的排列?他不知道。

“6,10,13,16,23,29,30。”他報出這串數字,聲音干澀。

老板熟練地在機器上敲下數字,一張薄薄的、印著冰冷數字的紙片吐了出來。念臨春看也沒看,隨手將它和那包廉價的“紅梅”一起塞進了褲兜。那點微不足道的重量,沉甸甸地墜著。

抱著紙箱,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念臨春一步一步往家挪。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這段平日里只需十幾分鐘的路程,今天仿佛走了整整一個世紀。每一步,都踩在失業的廢墟和未卜的命運之上。

推開出租屋那扇熟悉的、有些變形的防盜門,一股混合著灰塵、隔夜泡面湯和淡淡霉味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念臨春把紙箱隨手扔在門邊角落里,發出一聲悶響。他連燈都懶得開,像一截被抽掉骨頭的朽木,直挺挺地把自己砸進了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里。

臉埋在散發著汗味和洗衣粉殘留氣味的枕頭里,疲憊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意識在黑暗的邊緣沉沉浮浮。車禍的血腥、老板的咆哮、玉牌的冰冷、彩票的數字……無數碎片在昏沉的腦海里無序地碰撞、旋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他在一個翻身時,感覺側腰被一個硬物狠狠硌了一下。

“嘶……”他痛得吸了口冷氣,混沌的意識被強行拽回現實。這才想起來,褲兜里還揣著那塊要命的玉牌。

他掙扎著坐起身,窗外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摸出那塊玉牌,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最后一點天光,仔細端詳。入手依舊冰冷沉重,血污已經干涸發暗,變成了深褐色的斑塊,黏附在古樸溫潤的青玉表面,反而更添了幾分詭異和不祥。邊緣那些繁復到難以理解的古老紋路,在昏暗中顯得愈發深邃神秘。

“月圓……務必……敬……”

老人臨終前那嘶啞破碎的囑托,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他的心臟。敬?敬誰?無界真尊?怎么敬?這玩意兒,該放哪兒?

他茫然地抬起頭,目光在狹小的出租屋里逡巡。剝落的墻皮,堆滿雜物的角落,唯一還算有點色彩的,是床頭墻上貼著一張不知從哪本雜志撕下來的泳裝美女海報,笑容明媚,身材火辣。

“有了,”他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隨即又自嘲地搖搖頭,“也不能和她放一起啊?成何體統……”

視線最終落在了客廳角落里那張積滿灰塵的小書桌上。美其名曰書桌,上面堆的東西卻和書本沒有半毛錢關系:空啤酒瓶東倒西歪,喝了一半的飲料瓶蓋子敞著,散發出甜膩的酸味;螺絲刀、扳手和幾個生銹的螺母散落在油污的報紙上;幾個早已報廢、鼓著肚子的充電寶像危險的垃圾;幾張揉成一團的快餐傳單……灰塵在昏暗的光線里靜靜漂浮。這張桌子,自打他搬進來,就沒正經收拾過。

一股莫名的煩躁和一種近乎賭氣的念頭涌了上來。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那張桌子前。

收拾!

像是要把所有的憋屈、憤怒和無處安放的不安都發泄出來,他粗暴地抓起那些空瓶廢紙,一股腦地塞進旁邊的垃圾袋里。扳手螺絲刀叮當作響地扔進一個破工具箱。油膩的報紙被揉成團丟掉。灰塵被胡亂地抹開,嗆得他咳嗽了幾聲。

一番折騰,原本狼藉不堪的桌面終于露出了斑駁的原木色。桌面中央,靠墻的位置,靜靜地躺著一個巴掌大的、深褐色的老舊木盒。那是奶奶留下的唯一遺物,盒蓋上的漆皮已經剝落了大半,露出木頭本身的紋理,盒角磨損得圓潤,透著一股歲月的溫潤感。

念臨春拿起那個小木盒,拂去上面的灰塵。很輕,里面似乎是空的。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染血的玉牌,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木盒的蓋子上。

大小、位置,竟出奇的合適。深褐色的木紋襯托著青玉的溫潤與血污的暗沉,形成一種奇特的、帶著某種儀式感的畫面。

念臨春退后一步,歪著頭打量。玉牌靜靜地“坐”在那里,像個沉默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訪客。

“好像……缺點什么?”他自言自語。目光掃過空蕩蕩的桌面。

對了!供奉!

他猛地想起念小七在天界提到的“人間煙火”。環顧四周,最終在冰箱冷藏室最底層,翻出了小半塊早已蔫吧脫水、邊緣發黑的蘋果,還有一小袋不知猴年馬月開封、受潮結塊的廉價香椒。

三個洗得還算干凈的啤酒杯,實在找不到像樣的杯子,被他鄭重其事地擺在了玉牌前方的小木桌上。蔫蘋果切成歪歪扭扭的三小塊,香椒隨意地撒在杯口。簡陋,寒酸,甚至有些可笑。

但念臨春的神情卻異常認真。他站直身體,對著那塊放在舊木盒上的染血玉牌,深深地、畢恭畢敬地鞠了一個躬。腰彎得很低,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笨拙。

“那個……真尊在上,”他清了清干澀的嗓子,聲音在寂靜的小屋里顯得格外清晰,“東西……簡陋了點,您……您多包涵。我回頭就去給您買個正經的香爐回來。”

說完,他像是完成了一件極其重要的大事,長長地吁了口氣,一股莫名的輕松感奇異地涌上心頭。他順勢一屁股坐在了收拾干凈的桌沿上,冰涼堅硬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褲子傳來。

習慣性地掏出手機,屏幕亮起。一條未讀短信靜靜地躺在通知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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