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臨春同志,這位剛剛經歷了“被當家屬獻血”、“天降兩萬賬單”雙重暴擊的準·千萬富翁,此刻正像個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地杵在急診大廳的收費窗口附近,手里那張輕飄飄卻又重如泰山的繳費單,幾乎要被他捏出水來。
兩萬塊!
這數字在他空蕩蕩的腦海里瘋狂蹦迪,每一個蹦跳都精準地踩在他脆弱的心臟瓣膜上。微信零錢38.5的余額如同冰冷的嘲諷,包里那盒“賣血”換來的牛奶雞蛋更像是命運無情的冷笑。他感覺自己像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小丑,周圍人來人往的喧囂都成了無聲的背景板,只有“窮”這個大字,金光閃閃地烙在他腦門上。
就在他琢磨著是不是該找個角落蹲下畫圈圈詛咒那個“冷面”護士時,急診室的大門“嘩啦”一聲被推開,幾個穿著制服、神情嚴肅的警察走了進來。他們目標明確,徑直走向護士站,低聲交談了幾句。很快,一個護士引領著他們走向了景鳳臨所在的搶救室區域。
念臨春的心莫名地提了一下。警察?難道車禍還有別的隱情?他下意識地豎起耳朵,雖然啥也聽不清,目光追隨著警察的身影。
沒過多久,搶救室的門再次打開。這次出來的不是警察,而是一對衣著得體、氣質不凡的中年夫婦。男人約莫五十出頭,身材保持得很好,穿著一件剪裁精良的深色夾克,面容沉靜,眼神銳利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急和疲憊。女人看起來年輕些,保養得宜,但此刻眼圈紅腫,臉色蒼白,緊緊挽著丈夫的手臂,腳步都有些虛浮。他們身上那種久居上位的從容氣場,在急診室的混亂背景下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那份為女兒揪心的痛苦卻是如此真實。
景鳳臨的父母到了!
念臨春瞬間如同被注入了一針強效腎上腺素!
“解!放!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解脫感,如同1949年天安門城樓上的那聲宣告,瞬間席卷了他全身每一個細胞!壓在心頭的兩萬塊巨石“轟”地一聲被挪開!被強行套上的“冤大頭家屬”枷鎖應聲而碎!天亮了!太陽出來了!世界重新充滿了希望!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雖然衣服依舊破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那是甩掉包袱、奔向自由的光!
景家父母在護士的指引下,快速了解了女兒的情況,目前已脫離危險,轉入觀察,臉上的凝重稍稍緩解。隨即,那位面容沉靜、眼神銳利的景爸爸,目光如同精準的雷達,瞬間鎖定了站在不遠處的念臨春,這個衣著寒酸、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卻又是救護車記錄上提到的“現場救人者”。
景爸爸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步伐沉穩有力,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氣勢。景媽媽也緊隨其后,紅腫的眼睛里充滿了感激。
“小伙子,是你救了鳳臨?”景爸爸的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一種天然的威嚴,但語氣卻非常誠懇。他主動伸出了手。
念臨春有點受寵若驚,趕緊在褲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保養得宜、帶著力量感的大手。“呃…是…是我,還有保安大叔和司機大哥一起…”他有點語無倫次,只想撇清“獨自英雄”的標簽。
“太感謝你了!真的!太感謝了!”景媽媽的聲音帶著哽咽,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了念臨春另一只手,她的手冰涼而微微顫抖,“要不是你們及時出手,鳳臨她…她…”后面的話被淚水堵住,說不下去了。
念臨春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和感激弄得手足無措,臉又有點發燙,只會笨拙地重復:“應該的…應該的…人沒事就好…”
景爸爸保持著冷靜,但看念臨春的眼神充滿了贊賞:“小伙子,好樣的!臨危不亂!留個聯系方式吧?等鳳臨好點了,我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他拿出了一部最新款的頂配手機。
念臨春暈乎乎地報出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和微信號。景爸爸認真地存好。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又開了,護士推著移動病床出來。病床上,景鳳臨已經蘇醒,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嘴唇干裂,但那雙眼睛已經睜開,帶著初醒的迷茫和虛弱。她的目光有些渙散地掃過人群,當掠過念臨春時,似乎微微停頓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捕捉的波動,隨即又疲憊地閉上了。
看到女兒蘇醒,景家父母更是激動不已,景媽媽的眼淚又下來了。
念臨春看著病床上那個虛弱的身影,那張既熟悉又帶著點陌生的臉,畢竟上次見可能是幾年前,而且這次毫無血色,再看看旁邊激動萬分的父母,一種“任務完成,該功成身退”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在這里,似乎顯得很多余。
溜!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那個破帆布包,指尖觸碰到里面那盒牛奶和雞蛋。這玩意兒…留著也沒用,還占地方,不如…
幾乎是鬼使神差地,念臨春手忙腳亂地從包里掏出那盒牛奶和那個水煮蛋,看也沒看,一股腦兒塞到了離他最近的景爸爸手里!
“那…那個…這個…給…給她補補…”他憋紅了臉,憋出這么一句,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說完,也不管景爸爸那一臉錯愕,看著手里廉價的牛奶雞蛋,再看看眼前這小伙子的打扮。更不敢看景媽媽和病床上的景鳳臨,轉身拔腿就走!動作快得像身后有狗在追!
“哎!小伙子!你等等!”景媽媽焦急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念臨春腳步一頓,心里哀嚎:不是吧?還有事?
只見景媽媽快步追了上來,她迅速拉開自己那個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名牌手袋,從里面掏出一沓東西,厚厚一疊、用銀行封條扎好的、嶄新挺括、紅得晃眼的百元大鈔!目測至少一兩萬!
景媽媽二話不說,抓起念臨春的手,就把那沓沉甸甸、紅彤彤的鈔票往他手里塞!
“拿著!孩子!一點心意!一定要拿著!你救了鳳臨的命啊!”景媽媽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懇切和感激。
轟!
念臨春感覺腦子又炸了一下!不是驚嚇,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沖擊!
錢!好多錢!比他微信零錢多幾百倍的錢!能立刻解決他眼前打車困境,甚至還能吃頓好的的錢!
景媽媽塞錢的力道很大,帶著一種富豪階層表達謝意的直接和力度。
但就在那厚厚一沓鈔票即將落入他掌心的瞬間。
他胸口的位置,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燙了一下!
不是彩票!是那張寫著“景鳳臨”名字的獻血證的副本!是那句他剛說過不久的“救人要緊”!更是他那顆在貧窮中泡了二十多年、此刻卻因為一千萬而莫名硬氣起來的、屬于男人的自尊心!
“阿姨!”念臨春猛地一縮手,像被火炭燙到一樣,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沒想到的堅決,“這個真不用!我…我…”
他腦子一熱,那句在心底排練了無數遍、準備在兌獎成功后對著鏡子說的裝逼臺詞,此刻竟脫口而出:
“我可不差錢!”
話音落下,急診大廳似乎安靜了那么一瞬。
景媽媽塞錢的動作僵住了,臉上寫滿了驚愕和…難以置信。她那雙還帶著淚痕的美目,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念臨春:洗得發白起球的T恤,磨得發亮的牛仔褲,沾著灰塵和疑似血跡的帆布鞋,蒼白虛弱的臉,還有那因為獻血和緊張而微微發抖的身體…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我很差錢”的氣息!
這小伙子…看著挺精神,難道腦子…?景媽媽的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氣氛有點尷尬。
景爸爸也走了過來,看著念臨春,眼神深邃,似乎想說什么。
念臨春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臉燒得厲害。他知道自己剛才那話有多離譜,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梗著脖子,硬撐著那點可憐的“尊嚴”。
“阿姨,叔叔,心意我領了!錢真不用!人沒事比啥都強!”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真誠一點。
景媽媽回過神來,那份感激和熱情絲毫未減,反而因為念臨春的“高風亮節”更添了幾分感動和敬意。她不由分說,再次把錢往念臨春手里塞,語氣更堅決了:“不行!一定要收下!這是我們的心意!你救了鳳臨,這點錢算什么!”
推推搡搡,拉拉扯扯。
念臨春感覺自己快被這熱情的錢潮淹沒了。他這小身板,實在拗不過景媽媽那帶著感激的“洪荒之力”。
“好好好!阿姨!阿姨!”念臨春快招架不住了,急中生智,“這樣!我收!我收一點!就一點!算沾沾喜氣!祝景…景鳳臨早日康復!”他眼疾手快,趁著景媽媽稍一松懈的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從那厚厚一沓紅票子里,飛快地、精準地抽出了一張!
就一張!
嶄新挺括,編號還挺吉利。
“就這張!夠了!真的!謝謝阿姨!謝謝叔叔!”念臨春把那唯一的一張百元大鈔高高舉起,像舉著一面勝利的旗幟,臉上擠出一個自認為瀟灑的笑容,然后不等景家父母再說什么,轉身,邁開他那還有點發軟但異常堅定的雙腿,朝著醫院大門的方向,逃也似的沖了出去!
身后,似乎還傳來景媽媽“哎!這孩子…”的呼喚聲。
沖出醫院大門,正午的陽光如同金色的瀑布,毫無保留地傾瀉在他身上。
念臨春站在臺階上,手里緊緊攥著那張來之不易的、帶著景媽媽體溫和感激的一百元大鈔。他深深吸了一口外面自由的、帶著汽車尾氣和陽光味道的空氣。
一百塊!
這是他此刻全部的、可流動的、能支配的資產!
但不知道為什么,捏著這張輕飄飄的紙片,他卻感覺比剛才捏著那兩萬塊繳費單要踏實一萬倍!沉重是別人的,輕松是自己的!這感覺…倍兒爽!
他環顧四周,目光精準地鎖定在路邊一輛閃著“空車”紅燈的出租車。
“打車!”這個念頭無比清晰,無比堅定!他受夠了小黃車!受夠了頭暈眼花!他現在就要享受一把“鈔能力”帶來的便捷!
他挺起胸膛,像一位即將踏上征途的將軍,帶著一種“爺有錢了”的豪邁,步伐穩健地走向那輛出租車。
拉開車門,坐進柔軟的后座。車內空調的涼風瞬間包裹了他疲憊的身體。
“師傅,去彩票發行管理中心。”念臨春的聲音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莊嚴?
司機師傅應了一聲,熟練地起步,匯入車流。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陽光透過車窗,暖暖地灑在念臨春的臉上、身上。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奇怪。
剛才在醫院里還頭暈眼花、渾身發軟的感覺,在坐上出租車的那一刻,仿佛被這舒適的座椅和空調風給熨平了。大腦里那些亂七八糟的焦慮、憋屈、荒誕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向窗外。
天空是那種澄澈的、一望無際的湛藍,像一塊巨大的、毫無瑕疵的藍寶石。陽光燦爛得有些晃眼,透過行道樹茂密的枝葉,在路上投下斑駁跳躍的光影。街邊的店鋪招牌閃閃發光,行人的臉上似乎也帶著輕松的笑意。
今天這天氣…
念臨春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緩緩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真他媽的超級好啊!
一千萬的彩票,就在他胸口的口袋里,安靜地躺著,仿佛能感受到他逐漸加速的心跳。
目的地:兌獎中心!
陽光正好,前路光明。出租車載著懷揣一千萬美夢的念臨春,平穩地駛離了醫院那片喧囂與尷尬。念臨春靠在舒適的后座,感受著空調的涼風,沐浴著正午燦爛到有些刺眼的陽光,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只覺得人生從未如此開闊明朗。
兌獎中心!一千萬!我來了!
他甚至在腦子里開始預演領獎時的場景:是該低調地微笑?還是該激動地熱淚盈眶?戴熊貓頭套還是奧特曼?要不…折中一下,戴個墨鏡?
車子沿著主干道行駛,窗外的風景從醫院周邊的熙攘,逐漸過渡到更寬闊、更現代的城市景觀。高樓大廈的玻璃幕墻反射著陽光,一片金光璀璨,仿佛在提前為他鋪就一條通往財富殿堂的金光大道。念臨春嘴角的笑意就沒下去過,閉著眼睛,享受著這份暴風雨后的寧靜與期待。
然而,這份寧靜并未持續太久。
車子前進的速度,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了下來。
起初只是正常的車流減速,念臨春并未在意,依舊沉浸在“一千萬怎么花”的初級幻想中。
但漸漸地,車速越來越慢,最終變成了時停時走的蠕動。窗外的景象不再是流動的畫面,而是一幀幀緩慢切換的幻燈片,旁邊車道同樣紋絲不動的車龍,司機們麻木或煩躁的臉,還有車窗外那越來越毒辣、毫無遮擋地炙烤著鋼鐵車流的正午驕陽。
念臨春微微皺眉,睜開了眼。
“師傅,這…有點堵啊?”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司機是個面相有些木訥的中年大叔,聞言只是通過后視鏡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沒有任何聊天的欲望,甚至帶著點被堵車折磨出的麻木。他嘴唇動了動,吐出幾個干巴巴的字:
“前面臨時交通管制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車子徹底停了下來。念臨春扭頭看向窗外右側,一個巨大的、藍底白字的交通標志牌冷酷地杵在路邊:
“禁止上下車”
外加一個醒目的紅色叉叉!
念臨春:“……”
一股熟悉的、不太美妙的預感開始爬上心頭。今天出門是不是沒看黃歷?怎么最后這點路還能出幺蛾子?但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安撫自己那顆剛剛被陽光曬暖的心。沒事!小場面!哥現在可是揣一千萬和一張百元大鈔的男人!堵車?算個屁!
他重新靠回椅背,甚至還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努力找回剛才那種“陽光正好”的心境,用一種刻意營造的、帶著點“爺不差這點時間”的淡定口吻說道:
“沒事,師傅,不著急。打表就是了。”
他甚至還帶著點“炫富”意味地拍了拍裝著那張百元大鈔的褲兜,仿佛在說:哥有錢,耗得起!
可惜,現實很快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車子幾乎是一動不動。
時間,在這片鋼鐵洪流構成的牢籠里,變得粘稠而漫長。空調似乎也抵擋不住正午陽光的炙烤,車內的溫度在緩慢爬升。念臨春閉著眼睛,試圖放空自己,但耳邊只有此起彼伏、令人心煩意亂的汽車喇叭聲,還有司機偶爾發出的、帶著煩躁情緒的嘆息。
一千萬…一千萬…他在心里默念,試圖用這串魔幻的數字驅散堵車的焦躁。
兌獎中心…金光閃閃的大門…漂亮的小姐姐恭敬地迎接…*他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疲憊感和車內沉悶的空氣,像潮水般涌來。眼皮越來越重…
他感覺自己仿佛已經站在了兌獎中心那光潔明亮的大廳里。*工作人員笑容可掬地引導著他,周圍是閃光燈和羨慕的目光。他從容地掏出那張皺巴巴卻價值連城的彩票…工作人員在電腦上核對…然后,一陣激動人心的音樂響起!禮儀小姐端著一個巨大的、寫著“500,000,000”的支票模型款款走來…周圍響起熱烈的掌聲!他甚至看到了那個“冷面”護士和王英房東在人群中目瞪口呆的樣子…爽!太爽了!
就在他咧著嘴,即將在夢中接過那張象征財富自由的巨型支票時,“吱吱吱吱……咔噠!”
一陣極其刺耳、極其現實、如同指甲刮過黑板般的打表器打印票據的聲音,猛地在他耳邊炸響!
緊接著,是司機那毫無波瀾、仿佛宣判般的聲音:“到了。一共148元。”
“轟隆!”
夢中的巨型支票瞬間碎裂!金光閃閃的大廳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出租車內狹小的空間、悶熱的空氣、窗外依舊紋絲不動的車龍,以及司機那張從后視鏡里看過來的、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念臨春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猛地一個激靈,徹底從美夢中驚醒!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看了看窗外,哪有什么兌獎中心?!出租車正停在高架橋的應急車道邊緣,前方依舊是看不到頭的車龍!旁邊那個“禁止上下車”的牌子,像在對他發出無聲的嘲笑!
司機說的“到了”,顯然是指計價器打到了目的地設定的金額!而不是真的到了!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尷尬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念臨春!
他剛才那點強裝的淡定和“爺不差錢”的底氣,在這148元的現實面前,被撕扯得粉碎!臉皮瞬間漲得通紅,一直紅到耳朵根!他甚至能感覺到后視鏡里,司機那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神深處,可能隱藏著一絲“看你小子怎么收場”的玩味。
他僵硬地低下頭,目光死死地釘在計價器上那個鮮紅刺目的數字:
¥148.00
每一個數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睛生疼!
148!
他兜里有什么?
只有一張嶄新的、帶著景媽媽感激溫度的,百元大鈔!
還有微信零錢里那可憐的38.5元!
加起來一共138.5元!
還差9.5元!
九塊五!
這個數字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子,反復割鋸著他那點可憐的自尊!一千萬的彩票就在胸口,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連九塊五的缺口都填不上!
“呃…”念臨春喉嚨里發出一個意義不明的音節,感覺嗓子眼干得冒煙。他動作僵硬地、像慢動作回放一樣,伸手去摸褲兜里那張百元大鈔,手指觸碰到那光滑的紙張邊緣時,竟微微有些顫抖。
他捏著那張輕飄飄卻又重若千斤的鈔票,遞向司機,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師…師傅…我…我現金…只有一百…您看…能不能…”他想說“通融一下”或者“微信補點”,但后面的話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微信里那38.5,是他僅有的、最后的“安全墊”了!萬一…萬一兌獎中心門口還要買瓶水呢?
司機通過后視鏡,平靜地看著他遞過來的百元鈔票,又看了看念臨春那漲紅的臉和躲閃的眼神。他沒有立刻接錢,而是用一種平淡無奇、卻又帶著無形壓力的語調問道:
“怎么支付啊”
這句簡單的問話,在念臨春聽來,卻如同法官最后的宣判。司機沒有催,但那句“怎么支付”的潛臺詞再明顯不過了:148塊,你到底付不付得起?付不起?想逃單?這可是高架橋,禁止上下車!我看你怎么跑!
念臨春感覺自己的后背瞬間又被冷汗浸透了!他捏著那張百元鈔票,遞也不是,收也不是,僵在半空,像個等待最終裁決的囚徒。窗外的陽光依舊燦爛,透過車窗曬在他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燥熱和難堪。一千萬的彩票在胸口發燙。一百塊的現金在指尖發涼。148元的車費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而司機那無聲的、從后視鏡里投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