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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茶堿凝霜馬骨香

弩箭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死神的獰笑!

索靖到底是沙場宿將,反應快如閃電!在那凄厲破空聲入耳的瞬間,他魁梧的身軀已猛地向側前方撲出,同時手臂橫掃,帶著一股狂風,狠狠將旁邊一個盛滿赭石顏料的沉重陶罐掃向弩箭射來的方向!

“砰!嘩啦——!”

陶罐在半空被一支弩箭射穿,爆裂開來!腥紅的赭石粉末如同炸開的血霧,瞬間彌漫,遮蔽了視線!另外兩支弩箭擦著索靖翻滾的衣角,“奪奪”兩聲,狠狠釘入他方才站立位置后面的廊柱上,箭羽兀自嗡嗡顫抖!

“有刺客!保護都尉!”索朗的怒吼如同炸雷!院中那些赤膊打鐵的工匠瞬間變了臉色,抄起手邊滾燙的鐵鉗、沉重的鐵錘,怒吼著撲向弩箭射來的院墻方向!畫師們則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抱頭蹲下,顏料罐子滾落一地,色彩潑濺,一片狼藉。

混亂中,張澈只覺得一股大力猛地將他向后拽倒!是張成!少年仆役在生死關頭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死死抱住張澈的腰,將他撲倒在冰冷的泥地上!一支弩箭幾乎是貼著張澈的發髻掠過,“噗”地扎進他剛才所站位置的地面,深沒至羽!

冰冷的死亡觸感讓張澈渾身汗毛倒豎!肺腑間的灼痛被巨大的驚嚇暫時壓了下去,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他趴在冰冷的泥地上,粗重地喘息,眼睛死死盯著院墻方向。赭石粉塵彌漫,視線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幾條矯健的黑影在墻頭一閃而逝,伴隨著幾聲短促的金鐵交鳴和慘叫聲,顯然是索靖的親兵和工匠已經撲上去截殺!

“咳咳…張成…沒事吧?”張澈艱難地扭頭。

“沒…沒事,郎君!”張成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后怕,死死護在張澈身上。

混亂并未持續太久。片刻后,索朗提著一把染血的橫刀,大步走回院中,臉色鐵青,對著被親兵扶起、身上沾滿赭石粉末、臉色陰沉得可怕的索靖躬身:“都尉!賊子五人,殺了我們兩個兄弟,傷了三個匠人,跑了兩個!活捉一個,咬舌自盡了!都是生面孔,身手狠辣,像是…死士!”

“死士?”索靖的聲音如同寒冰摩擦,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赭石粉末,那腥紅的顏色如同凝固的血,讓他本就凌厲的面容更添幾分猙獰。他猛地轉頭,那燃燒著暴怒和殺意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火焰,狠狠灼燒在剛剛被張成扶起、灰頭土臉的張澈臉上!

那目光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又是你!糧市上得罪安景旻,三策動搖軍府格局,識破胡姬毒殺,點破畫作取禍之嫌……每一次風波,幾乎都與你張澈脫不開干系!這接二連三的刺殺,是沖著誰來?!

巨大的壓力如同山崩海嘯般襲來!張澈只覺得喉嚨發緊,幾乎喘不過氣。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索靖需要一個交代!一個足以平息他怒火、轉移他猜疑的東西!一個能證明自己價值、而非只會帶來災禍的證據!

機會!危險與機遇從來都是孿生!這接連的刺殺,反而將索靖逼到了必須做出選擇的墻角!

張澈猛地一咬牙,壓下翻騰的氣血和驚懼,不顧索靖那幾乎要將他焚毀的目光,也顧不上拍打身上的塵土,踉蹌著上前一步,聲音因激動而嘶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索都尉!刺客猖獗,此乃外敵欲亂我沙州根基!侄兒方才所言‘茶馬之市’,絕非空談!侄兒有法,可立取回鶻良馬!無需重金,無需寶貨,只憑此物!”他猛地抬手,指向院中角落里那些被丟棄的、用來燒水煮茶的粗糙陶壺,以及旁邊一小堆灰白色的、不起眼的草木灰燼!

“草木灰?”索靖的眉頭擰成了死結,眼中的怒火被一絲荒謬和極度的不耐煩取代。他身邊的索朗和幾個親兵也露出了看瘋子一樣的表情。這病懨懨的小郎君,莫不是驚嚇過度,開始胡言亂語了?

“正是!”張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他不再看索靖,快步走到那堆草木灰前,蹲下身,抓起一把尚有余溫的灰燼。那灰燼粗糙,沾滿了他的手指。

“張成!取水來!再拿一個干凈的粗陶碗!”張澈命令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張成愣了一下,立刻手腳麻利地從旁邊水缸里舀來一瓢清水,又尋了個陶碗遞過去。

在所有人驚疑、不解、甚至帶著嘲弄的目光注視下,張澈開始了他的“表演”。他將草木灰小心地倒入陶碗中,約莫鋪了小半碗底。然后,他拿起一塊用來包茶餅的粗麻布——那是從旁邊畫師丟棄的雜物堆里翻出來的,沾著顏料的污跡——仔細折疊了幾層,形成一個簡易的漏斗。他將麻布漏斗架在另一個空碗上,小心翼翼地將碗中的草木灰倒在麻布上。

清水緩緩淋下,透過草木灰層,再經過麻布的過濾,流入下方的空碗中。起初流下的水渾濁不堪,帶著灰黑的雜質。但張澈耐心地一次次淋水,一次次過濾。漸漸地,流下來的水變得清澈透明,帶著一種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堿味。

索靖的臉色已經沉得能滴出水來,耐心即將耗盡。就在他準備開口呵斥這無稽之談時,張澈終于停下了過濾的動作。他端起那碗經過反復過濾、變得清澈的“草木灰水”,走到旁邊一個燒著熱水的小火爐旁——那是畫師們用來調膠熬礬的。

爐火正旺,陶壺里的水滾沸著。張澈小心地將那碗濾液倒入一個干凈的小陶罐里,放在爐火上加熱。清澈的液體在火焰的舔舐下,開始冒起細小的氣泡,水分逐漸蒸發。空氣中那股極淡的堿味似乎變得明顯了一些。

張澈的目光緊緊盯著罐中。當液體濃縮到只剩小半碗時,他迅速將陶罐從火上移開。罐底,竟然凝結出一層薄薄的、如同霜雪般的白色晶體!

“成了!”張澈眼中爆發出明亮的光芒,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他小心翼翼地將罐底的白色晶體刮下,用指尖捻起一小撮。

“索都尉請看!”張澈捧著那一點點珍貴的白色晶體,如同捧著稀世珍寶,快步走到索靖面前,“此物,侄兒稱之為‘茶堿’!尋常茶餅,苦澀難飲,需加鹽、姜、甚至羊油烹煮以掩蓋其味,且不易久存!然若在制茶之時,將此物按比例混入搗碎的茶青之中,再行蒸壓……”他語速極快,目光灼灼,“所得之茶磚,其色更青翠,其香更清冽,其味更醇厚甘甜!苦澀盡去,回甘悠長!更妙者,此茶磚質地緊實如石,經年不壞,極耐長途販運!此乃陸羽《茶經》未載之秘法!”

索靖的目光,終于從那點點白色晶體上抬起,死死釘在張澈臉上。眼中的暴怒和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的審視!他雖非茶道大家,但身為沙州豪族,自然深知茶在河西乃至西域貿易中的巨大價值!也深知普通茶餅的弊端!若此物真如張澈所言……

“此物……真能去茶之苦澀?”索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捻起一點那白色粉末,湊到鼻端聞了聞,一股淡淡的、略帶刺激性的氣味。他又遲疑地伸出舌尖,極其輕微地舔了一下。

“嘶……”一股強烈的、純粹的苦澀感瞬間在舌尖炸開!索靖猛地皺緊眉頭,下意識就想吐掉。但就在這極致的苦澀之后,一絲奇異的、清涼的、帶著草木清香的甘甜感,竟緩緩地從舌根泛起,中和了那苦味,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滋味!

索靖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張澈的眼神,徹底變了!那是一種看透迷霧、發現寶藏般的狂喜!之前的猜忌、輕視,在這一刻被這“茶堿”的神奇效果沖擊得七零八落!若此物真能大規模制取,摻入茶中……那所謂的“茶馬之市”,將不再是紙上談兵的空想!這將是撬動回鶻戰馬的真正杠桿!是足以改變河西格局的戰略物資!

“此物……制取之法……”索靖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

“草木灰易得,取其精華,反復濾煮即可!工藝雖繁,卻非難事!”張澈斬釘截鐵,他知道自己賭贏了!“只需可靠工匠,秘密設坊,日夜趕制!侄兒擔保,不出十日,第一批‘金屑青磚’便可制成!其價比黃金!其香可誘千里良駒!”

“價比黃金……誘千里良駒……”索靖喃喃重復著,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他猛地攥緊了拳頭,那點點白色的“茶堿”粉末被他捏在手心,仿佛捏住了扭轉乾坤的鑰匙!他環顧著這剛剛經歷過刺殺、一片狼藉的院落,看著那些驚魂未定的畫師、染血的兵器、潑灑的顏料……最后,目光再次落回張澈那張蒼白的臉上。

沙場宿將的殺伐決斷在這一刻展現無遺。索靖猛地踏前一步,那只曾斬下無數敵酋頭顱的大手,重重地拍在張澈瘦削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讓張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卻被索靖另一只手穩穩扶住!

“好!好一個‘茶堿’!好一個‘金屑青磚’!”索靖的聲音如同洪鐘,震得院中眾人耳膜嗡嗡作響,先前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張澈!此事,交予你全權操辦!所需人手、物料、場地,索靖一力承擔!索朗!”

“在!”索朗挺胸應道。

“調一隊最精銳的索家部曲,日夜守護張郎君!張郎君但有差遣,如同我親臨!若有半分差池……”索靖眼中寒光一閃,掃過院中眾人,“提頭來見!”

“遵命!”索朗肅然領命,看向張澈的目光,再無半分輕視,充滿了敬畏。

索靖的目光再次落在張澈臉上,那眼神復雜無比,有驚嘆,有決斷,更有一種沉重的托付:“十日!老夫要看到那‘價比黃金’的茶磚!此事若成,你張澈,便是我歸義軍……不,是我沙州索家,最大的功臣!”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沙場老將特有的狠戾和警告:“至于那些躲在陰溝里的老鼠……”他瞥了一眼院墻上殘留的打斗痕跡和血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自有老夫的刀,去招呼他們!”

張澈的肩膀被索靖拍得生疼,心中卻涌起一股劫后余生般的狂瀾。他知道,這條以茶換馬、以經濟破困局的血路,在刀光劍影和草木灰燼中,被他用超越千年的知識,硬生生地鑿開了一道縫隙!

殺機未退,前路兇險。但至少,他握住了第一塊叩開生門的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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