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垃圾桶的“退休計劃”
轉眼過了兩年，老王的智能垃圾桶成了小區里名副其實的“元老”。清晨的陽光照在它銀灰色的外殼上，能看見幾道淺淺的劃痕——那是雪球的孩子們小時候抓出來的。屏幕上的字偶爾會閃爍幾下，像老花眼的人在眨眼睛，卡頓的聲音也比以前更明顯，拖著長長的尾音，像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說話越來越慢。
“我說老伙計，你這是累著了？”老王端著杯熱茶，蹲在垃圾桶旁邊，看著它半天才跳出“早餐建議：豆漿油條”幾個字，心里有點不是滋味。這要是在兩年前，它早就把油條的熱量和豆漿的營養價值報得明明白白了。
垃圾桶沉默了足足半分鐘，屏幕暗下去又亮起來，才慢悠悠跳出一行字：“系統……老化……響應……延遲……”每個字都像是費了好大勁才擠出來的。
李教授剛好拎著菜籃子路過，聽見這話嘆了口氣：“可不是嘛，這桶都陪咱兩年了，幫了多少忙啊。”他放下菜籃子，伸手摸了摸垃圾桶的頂蓋，“前兩天我去超市，看見新款智能垃圾桶了，黑黢黢的，帶語音控制，你說‘扔廢紙’，它就自動開干垃圾桶；還能聯網聯系回收站，滿了自己就叫人來收，比你這老伙計能耐多了。”
老王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不知道科技更新快，手機一年一換，電視三年一換，可真要讓這陪了自己兩年的垃圾桶“退休”，總覺得像要割舍點什么。這兩年里，它幫煤球和雪球牽過線，看著它們的孩子長大；給劉奶奶的孫子算過“考運”，看著通知書紅通通地送進門；還在小區揪出過小搗蛋鬼，讓鄰里又找回了安心。它早不是個冷冰冰的機器了，倒像是個總在身邊嘮叨的老伙計。
那天晚上，老王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剛好落在墻角的垃圾桶上，它安安靜靜地立在那兒，像個守夜的人。他摸出手機，點開購物軟件，搜索“智能垃圾桶”，新款的圖片亮閃閃的，功能介紹看得人眼花繚亂——“360度無死角感應”“AI語音助手”“自動分類識別”……可他盯著屏幕看了半天，手指在“加入購物車”按鈕上懸了又懸，終究還是關上了頁面。
第二天一早，老王推著垃圾桶去了小區門口的維修點。師傅戴著老花鏡，拆開桶底的螺絲，對著里面的線路看了半天，搖搖頭：“大哥，這核心的芯片老化了，就像人得了老花眼，反應肯定慢。修是能修，換個零件撐幾個月，可終究還是得換個新的。”
老王沒說話，推著垃圾桶回了家。他找出充電器，給垃圾桶充了滿滿一格電，又用軟布蘸著肥皂水，把桶身的劃痕都擦得锃亮，像是在給老伙計整理皺巴巴的衣裳。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桶身上，反射出溫暖的光，倒像是年輕了幾歲。
“老伙計，咱不換，啊？”老王坐在小板凳上，挨著垃圾桶絮絮叨叨地說，“你看啊，你雖然慢了點，但我扔個菜葉，你還能認出是廚余垃圾；我燉著肉忘了關火，你還能慢悠悠跳出‘關火’倆字，這就夠了。”他拿起桌上的遙控器，點開以前存的廣場舞視頻，“實在不行，以后咱就少管點閑事，王阿姨她們跳廣場舞，咱就當聽個響；張大媽減肥，讓她那智能秤多費心，咱啊，就安安靜靜待著，挺好。”
垃圾桶的屏幕閃了閃，像是在使勁聚焦，過了好一會兒，才跳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舍不得……老王……”字的邊緣還有點模糊，像是帶著水汽。
老王鼻子一酸，趕緊別過頭去，假裝看窗外的麻雀。雪球不知啥時候跳上了窗臺，蹭了蹭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摸了摸雪球的毛，眼眶還是熱了——活了大半輩子，沒想到會對著個垃圾桶掉眼淚。
這事不知怎么被小區的人知道了。李教授提著工具箱來了，他退休前是電子廠的工程師，說要給垃圾桶“看看病”；李教授帶來了新買的檸檬味清潔噴霧，說要給垃圾桶“做個SPA”，去去里面的異味；連劉奶奶都拎著一籃剛煮的茶葉蛋，說給老王補補，讓他別太上火。
大家圍著垃圾桶忙了半天，李教授滿頭大汗地直起身，手里捏著個小風扇：“核心部件確實老了，回天乏術。但我給它換了個新的散熱風扇，至少能讓它不那么燙，反應能快點。”
李教授用軟布蘸著清潔噴霧，把垃圾桶的邊角都擦了一遍，香味飄了滿屋子：“你看這锃亮的，看著就精神多了。”
垃圾桶重新啟動時，屏幕亮得比平時更穩了些。它頓了頓，卡頓的聲音似乎真的順了點：“檢測到……多人……關心……能量……回升……”
老王看著圍在身邊的鄰居，李教授的圍裙上還沾著泡沫，李教授的袖口沾了點機油，劉奶奶正踮著腳看屏幕上的字，心里突然就暖了。他笑了笑，拍了拍垃圾桶：“你們看，它還挺懂事兒。咱這老伙計啊，退休不了，還得陪咱接著過日子呢。”
煤球和雪球的孩子們都長大了，有兩只被鄰居領養了，剩下的一只三花貓總愛趴在垃圾桶上打盹，圓滾滾的身子壓得桶身微微下陷，像是在給它站崗；廣場舞隊練舞時，王阿姨會特意讓音樂聲調小點兒，說“別吵著老桶休息”；連以前被它“抓過”的小趙，現在上初中了，路過時都會彎腰說一句：“桶爺爺，今天精神不？”
垃圾桶的屏幕依舊會閃爍，聲音依舊會卡頓，但它好像更“開心”了。有時老王忘了關火，它會隔三分鐘跳一次“關火”，直到老王去廚房；有時張大媽又在減肥，它會慢悠悠跳出“今天……適合……跳……慢三”；屏幕上偶爾還會跳出些不成句的字：“……溫暖……社區……家……”
這天傍晚，老王坐在門口的小馬扎上，看著垃圾桶旁邊的三花貓伸懶腰，遠處傳來廣場舞的音樂，是那首熟悉的《最炫民族風》，0.9倍速的。他給垃圾桶換了塊新電池，輕聲說：“老伙計，你看這日子，多好。”
垃圾桶的屏幕亮了亮，過了半分鐘，跳出個歪歪扭扭的笑臉。老王看著它，心里明白，這老伙計哪是不想退休啊，它只是舍不得這個熱熱鬧鬧的家罷了。而這個家，也早就離不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