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良知與頭條的較量

蘇晴把手機摔在沙發上時，鋼化膜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張姐的第十三條語音正尖嘯著從聽筒鉆出：「蘇晴！明早八點前我要看到陸澤宇的獨家！不然你這個首席記者就別當了！」聲波震得茶幾上的裂角咖啡杯嗡嗡作響，杯沿那道猙獰的裂痕，像極了她此刻撕裂的內心——左邊是記者的職業操守，右邊是那些戴著氧氣罩的孩子蒼白的臉。

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她走到陽臺點燃第三根煙。秋雨裹著寒意鉆進領口，打火機打了三次才著。火光映出她眼底的紅血絲，三個月跟蹤陸澤宇的畫面在煙霧中浮現：機場VIP通道的墨鏡、酒店后門的保鏢、醫院側門的口罩……原來那些被她當作「隱婚證據」的碎片，竟是一個頂流笨拙的守護。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讓她指尖發顫——照片里七個戴著口罩的孩子擠在福利院鐵門后，背后是舉著長槍短炮的記者。配文：「再查下去，這些孩子就會變成下一個『私生子天團』。」最左邊那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正透過鐵門縫隙往外看，氧氣罩上凝結的水珠像串破碎的珍珠，脖子上晃著和陸澤宇同款的塑料手鏈。

「小星……」蘇晴喃喃自語，想起昨天在醫院康復區看到的畫。那個只有五歲的孩子趴在桌上，用蠟筆把超人的口罩涂成明黃色，說：「這樣宇哥哥就能在人群里認出我了。」當時她只覺得可笑，現在才明白——那是重病孩子唯一的念想。

「叮咚——」門鈴被按得急促。蘇晴抓起相機躲在門后，透過貓眼看去，老陳拎著小龍蝦站在樓道，外賣服下擺還沾著泥點。「晴姐，張姐怕你熬夜低血糖。」他擠進門就往電腦瞟，「獨家呢？隱婚證據鏈齊了沒？我弄到陸澤宇三年前的行程單，那段時間他推了七個代言，說是『出國進修』……」

蘇晴把麻辣小龍蝦推到他面前，自己卻盯著那盤清蒸的——想起小星說她只能吃「沒有味道的飯飯」。老陳嗦著蝦尾含糊道：「聽說陸澤宇團隊要發律師函了？也是，敢動頂流的蛋糕……」話沒說完，就被蘇晴潑了滿臉冰水：「吃你的蝦。」水珠順著他錯愕的臉頰滑落，像在替她流那些說不出口的愧疚。

門被甩上的瞬間，她抓起車鑰匙沖進雨幕。引擎轟鳴著劃破雨夜，雨刮器徒勞地掃著玻璃上的水痕，像在擦拭她混沌的思緒。半小時后，陸澤宇的私人別墅出現在車燈射程里，鐵藝大門在暴雨中像沉默的巨獸。突然，車庫門緩緩升起。蘇晴猛地踩剎車，輪胎在積水路面打滑——駛出的不是陸澤宇的保姆車，而是陳默那輛半舊的SUV。他副駕座上放著個保溫箱，貼滿卡通貼紙，其中一張歪歪扭扭寫著：「送給宇哥哥的星星」。

「跟上去。」蘇晴咬著牙打方向盤，雨水模糊了視線。車子沒有開往醫院，而是拐進城郊那條坑洼的小路——她上周跟蹤陸澤宇時來過這里，盡頭是家快倒閉的福利院，墻皮剝落得像塊陳年創可貼。

陳默剛把車停穩，就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撲過來，氧氣罩在路燈下閃著冷光。「陳哥哥！」小星仰起臉，露出脖子上和陸澤宇同款的兒童手鏈，「宇哥哥今天來嗎？我畫了新的超人給他！」她獻寶似的展開畫紙，上面的超人不僅戴著口罩，還多了對翅膀，翅膀上寫著：「會飛的口罩能保護大家」。

「小星乖。」陳默蹲下身，羽絨服拉鏈沒拉嚴，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護士服。他從保溫箱里拿出個不銹鋼碗，「宇哥哥讓廚房熬了你最愛吃的海鮮粥。」小星卻突然癟嘴：「騙人！我昨天看見他了！還看見一個拿相機的阿姨……」她的小手突然抓住蘇晴藏在樹后的衣角，「阿姨，你是宇哥哥的朋友嗎？為什么要躲起來？」

蘇晴的心臟像被冰水浸透。她蹲下身，看著孩子因為化療而稀疏的頭發，突然想起十歲那年的自己。車禍后她在醫院躺了三個月，頭發掉光，每天抱著媽媽織的毛線超人哭。隔壁床的白血病男孩小宇總把他的止痛藥分給她，說：「超人要保護地球，不能哭鼻子。」后來小宇走了，只留下個裂角的塑料超人——和小星畫里的一模一樣。

「阿姨不是壞人。」蘇晴的聲音發顫，從包里掏出顆水果糖，「只是……在找一個很重要的人。」小星卻突然劇烈咳嗽，氧氣罩上瞬間蒙上白霧。陳默立刻把她抱進懷里，手指在她后背上打著圈：「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醫生說要按時吃那個很苦的藥……」

「她得的什么病？」蘇晴忍不住問。陳默嘆了口氣，帶她走進福利院：「先天性肺纖維化，全國不超過三十例。這些孩子都是罕見病患兒，大部分被遺棄了。」走廊墻上貼滿照片，七個孩子穿著病號服，中間的陸澤宇沒戴口罩，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懷里抱著的正是小星。照片右下角的日期顯示三年前——那時陸澤宇剛爆紅，正是事業上升期。

「他推了七個代言？」蘇晴突然想起老陳的話。陳默點頭：「換來的錢建了這個特護病房。市一院沒有兒科特護病房，是因為這層樓是陸澤宇自費改造的，對外只說是『員工休息室』。」他指向墻上的錦旗，「上個月有家長鬧事，說他利用孩子炒作，這些都是他連夜讓人摘下來的。」

「那緋聞……」「是保護色。」陳默打斷她，從抽屜里拿出沓報紙，「去年有記者拍到孩子們，標題寫『陸澤宇私生子天團曝光』，小星看到報紙當場哮喘發作，進了ICU三天。從那以后，他就開始故意放緋聞，把火力引到自己身上。」

蘇晴的相機從手中滑落，鏡頭磕在臺階上，發出刺耳的響聲。雨水順著帽檐滴進衣領，冷得她發抖，卻不及心里的寒意——上周她偷拍的照片，差點毀掉這個孩子最后的念想。手機突然瘋狂震動，是張姐的視頻電話。她深吸一口氣接起，屏幕里的張姐妝容精致，語氣卻像淬了毒：「蘇晴！最后通牒！要么發稿，要么卷鋪蓋滾蛋！」

「不發。」蘇晴的聲音異常平靜，「張姐，你還記得十年前那個『白血病女孩被網暴致死』的新聞嗎？當時你說記者要守住底線……」「那是十年前！」張姐尖叫，「現在讀者只看勁爆頭條！沒人關心什么罕見病！」電話被掛斷，蘇晴看著黑屏的手機，突然笑出聲，眼淚卻滾了下來。

雨停時，天邊泛起魚肚白。蘇晴開車回市區，車載廣播正播放娛樂新聞：「陸澤宇與嫩模酒店密會三小時，疑似好事將近……」她突然笑出聲，眼淚卻滾了下來。手機震動，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謝謝你。」蘇晴握緊方向盤，裂角咖啡杯的照片在屏保上閃著微光——有些真相不需要曝光，有些守護值得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