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暮色四合,京口里被深沉的陰影籠罩時,兩個渾身浴血的身影,才踉蹌著出現在一間低矮茅草屋的籬笆外,正是劉裕和劉道憐兄弟二人。
劉道憐懷中的虎心依舊溫熱,肩上的麻袋沉甸甸的,至于劉裕,則背著兩大扇肉,讓人難以分辨原本是什么獵物。
他們殺了刁家幾人,倒是有時間重新去處理那具虎尸,可惜,就憑他們二人,一趟可搬不回來。他們殺了這些刁家奴仆,自然不可能再回去搬第二趟。
所以,劉裕和劉道憐二人,只能切出兩塊最大的,趁著夜色,帶了一部分回家。
只是,他們身上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卻比任何獵物都更觸目驚心。
草屋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縫,昏黃的油燈光芒透出,映出一張憔悴卻難掩焦急的婦人臉龐,正是劉裕的繼母、劉道憐和劉道規的親生母親蕭文壽。
當她看清門外兩個“血人”的模樣,她手中的油燈猛地一晃,差點脫手摔落,臉色瞬間變得比紙還白,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眼中瞬間涌出的淚水,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驚恐與心痛的光芒。
屋內,傳來年幼的劉道規細小的呼喚:“阿母……是大哥二哥回來了嗎?外面……好重的腥氣……”
血腥味如同冰冷的鐵銹,纏繞著這間風雨飄搖的寒門草屋。
劉裕沾滿血污的手,緊緊攥著那柄豁了口的柴刀,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冰冷的刀鋒在夜色中,無聲地映著繼母驚恐的淚光。
“母親放心,都是獵物的血,我和阿兄沒傷著筋骨?!?
察覺母親蕭文壽的目光和擔憂,劉道憐連忙解釋道。
看到二人無恙,蕭文壽這才松了一口氣:“你們二人前去砍柴,怎么又去打獵了,何必,何必如此冒險?!?
聞言,兄弟倒是老實低頭,沒有爭辯什么,完全沒有剛才殺人的兇悍。
“母親,這是虎心,村頭的劉大夫說,對您的老毛病有好處。”
說罷,劉道憐從懷中掏出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虎心,小心翼翼的拿給母親。
看到兄弟二人如此,蕭文壽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趕緊先進來,這么大的獵物,可別讓刁家的人知道了?!?
片刻之后,蕭文壽連忙讓他們二人進屋。父親劉翹早年間便撒手人寰,母親蕭文壽一手將他們兄弟幾人拉扯大,不是沒見識的婦人,知道兄弟幾人干這件事情的風險。
兄弟兩人進門之后,沒有停歇,當即將肉繼續分解。
“小弟,大兄給你帶肉回來了,待會可要多吃一點?!?
看到弟弟劉道規,劉道憐還不忘朝著他說道,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動作沒停,不一會,就將大兄背回來的肉,分成了好幾塊。
“小弟,你把這幾塊肉,給懷肅兄弟送去。
這些,給孟家兄弟。
還有這塊肉,給丁家阿兄送去?!?
片刻之間,劉裕就將肉分配好,他背回來的一半肉,都分了出去,母親蕭文壽在一旁,也沒反對。
劉懷肅兄弟是劉裕的從母弟,劉懷肅的母親,是劉裕生母趙安宗的妹妹,而且,當初劉裕剛出生,母親難產死,家里請不起乳母哺乳,幸虧劉懷肅的母親援手,劉裕這才能活下來。這些年來,兩家走的很近。劉懷肅家中兄弟四人,也過得相當拮據,劉裕但凡有點余力,總不忘照顧姨母一家。
所以,有了肉,劉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劉懷肅家。
其余幾人中,孟家兄弟,也是居住在京口的寒門,平日里與劉家交好。
至于丁家阿兄,則是指丁旿。丁旿和劉裕一樣,也是幼年喪父,平日里靠周邊幾家接濟,他這才能活下來。丁旿和劉道憐差不多大,和劉裕交好,平日里就是劉裕的小跟班,所以,劉裕也沒忘了他這個小兄弟。
“寄奴,以后,可不能這么冒險了。
對了,你和臧家的親事,你父親生前就一直念叨。
可惜我們家一直拿不出聘禮。
如今,賣了這件虎皮,正好可以湊上幾千錢,也把你的婚事辦了?!?
母親蕭文壽又念叨了起來,她這些年來,最愁的,除了劉道憐和劉道規兄弟二人讀書,就是兄長劉裕的婚事。早年她也督促過寄奴讀書,奈何他實在不是那塊料。如今他年歲漸長,在外頭也闖蕩出些名堂,她也就隨他去了。在她看來,只要將劉裕的婚事操辦了,她也算了了這樁心事。
提到自己的婚事,劉裕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在傻笑著,他這個樣子,劉道憐幾乎沒看到過,看來他對臧家姑娘,非常滿意。
隨后,劉裕和劉道憐二人,將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凈,又換了一件干凈衣服。等處理完畢,母親蕭文壽已經架鍋燒肉了。
單靠道規一個半大孩子,自然沒法這么快跑遍三處地方,他們兄弟二人,也一起幫著送出去。劉道憐負責將肉送往孟家兄弟處,和之前的山路相比,這段路程相當近。
“多謝劉家阿弟了?!?
當劉道憐說完來意后,孟懷玉毫不推辭,收下了這份珍貴的禮物,甚至都沒問肉的來源。至于孟懷玉的幾個弟弟,現在才不過四五歲,比劉道規都小不少。
等從孟家回到家,弟弟劉道規已經趕了回來,至于兄長劉裕,估摸著還需些時辰,屋內則彌漫著肉香。
弟弟劉道規,則早就狼吞虎咽了起來,看來他早就饞壞了。
劉道憐也同樣沒有客氣,趕忙吃起了肉。他們這樣的人家,平日里若不是能打些野味,恐怕只有逢年過節,才能沾一點葷腥。
反正家里的肉不少,足夠他們兄弟三人敞開了吃,倒也不用等兄長。
一邊吃著肉,一邊想著接下來的事情。雖然他和兄長劉裕處理的還算干凈,刁家一時半會,絕對想不到他們兄弟二人,能殺了四五名刁家奴仆。不過,以防萬一,接下來,他們還是要低調行事,售賣虎皮,得跑遠一點。
賣完虎皮,他干什么呢?難道,如前世一般,想辦法進國子監讀書,這可不是一個好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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