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寄奴兄弟幾人還在為獵殺了一頭猛虎而開心不已，與此同時，北方長安城中，一場大戰前的序幕，如今終于展開。

雖然被苻堅比作姜太公的王猛已薨逝七年，但前秦的擴張步伐，卻一刻都沒有停歇。苻天王如日中天，一年滅兩國，五年滅七國，終成一統北方之偉業，更是在數年前攻下了襄陽，擒獲朱序，兵鋒直指南朝，威壓偏安江左的東晉朝廷。

雖然前秦也在淮北一帶敗給過謝玄，損失了數萬人，但仍奪取了淮北重鎮彭城。且淮北一戰折損多為盧水胡及雜胡部眾，氐族精銳元氣未傷，于國力無損根基。。

事情的起因，則是一場小沖突。

駐扎在荊州的桓沖，在丟失襄陽后，雖然沒敢與前秦大規模沖突，但卻一直派遣小規模軍隊，襲擾秦軍的邊境。一次很常見的沖突，晉軍偷襲了秦軍在沔北的屯田，擄走了六百戶。

這本來只是一件小事，在小規模沖突中，算是比較成功的那種。但說到底，只是一次普通的邊境沖突，既沒有攻城略地，也沒能殲滅前秦多少兵馬。

不過，事情傳到了長安，卻引起了前秦天王苻堅震怒，立刻召集群臣，商討滅晉事宜。

“朕統承大業二十余年，現在四方安定，只有東南一隅未服王化。吾每思天下不一，寢食難安。

現在，朕欲起傾國之兵，略計精甲勁卒，當有九十七萬之眾。

朕將御駕親征，諸卿意下如何？”

現年四十多歲的苻堅，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他二十歲不到就與兄長苻法殺堂兄苻生即位，在位期間，任用王猛，整頓內部，對外擴張，一統北方，也算是雄主。若他現在去世，沒有明年那場大戰，雖然前秦分崩離析的局面不會改變，但他的歷史評價會高上不少。

可惜，一輩子都順風順水的苻天王，自然不會在意小小的東晉。

可是，群臣的反應，卻出乎了他的意料，幾乎無一人贊同。

“陛下順應天時，躬行天罰，嘯咤則五岳摧覆，呼吸則江海絕流，如果我們一舉百萬，必有征無戰，晉主自當投降。如果他們執迷不悟的話，只能逃死江海，派遣猛將追之，很快就能解決。

如此一來，中州之人可以各回故鄉，然后陛下可以去泰山封禪，起白云于中壇，受萬歲于中岳，爾則終古一時，書契未有。”

秘書監朱彤非常了解苻天王的心思，立刻構建了一副美妙的前景。

“此朕之志也。”

果然，朱彤的這番話，完全說到了苻堅的心上。

不過，一些朝中重臣，立刻就有了不同的聲音，尚書左仆射權翼當即說道。

“臣以為，晉未可伐。

夫以紂王之無道，天下離心，八百諸侯不謀而至。

以此情形，周武王仍說彼有人焉，回師止旆。

直到商紂王殺了仁人微子、箕子和比干誅殺、流放，周武王才討伐商朝，奮戈牧野。

如今晉道雖微，未聞喪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

謝安、桓沖，江表偉才，這可謂是晉有人焉。

臣聞師克在和，今晉和矣，所以未可圖也。”

和秘書監不同，尚書左仆射是朝中重臣，而且權翼是參與過誅殺苻生的重臣，更是苻堅的心腹之一，所以，權翼的反對就顯得非常關鍵。

“諸君各言其志。”

苻堅一時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讓眾人商議。

“吳人恃險偏隅，不賓王命。陛下親率六師前去討伐，這是合人神四海之望。

但是，今年鎮星守斗牛，福德在吳，天下無差，弗可犯也。

而且晉中宗，藩王耳，夷夏共主，威望甚高，遺愛猶在于人。現任晉主昌明，其孫也。國有長江之險，朝無昏貳之釁。

臣愚以為利用修德，未宜動師。

孔子曰，遠人不服，修文德以來之。

我們應該保境養兵，伺其虛隙。”

朝中的另外一名重臣，太子左衛率石越雖然引據論點，但反對南征的態度表現無疑。

聽完他的話，苻堅又沉默了下來，如果是權翼的意見，苻堅還可以忽視，但是石越的態度，就由不得他不重視了。

權翼雖然身居高位，但說到底，只是文臣。而石越，則是氐族武將，代表軍中的態度，是氐秦統治的核心。

“朕聞武王伐紂，逆歲犯星。天道幽遠，未可知也。

昔年夫差威臨上國，而為勾踐所滅。仲謀澤洽全吳，孫皓因三代之業，龍驤一呼，君臣面縛。雖有長江，其能固乎。

以吾之眾旅，投鞭于江，足斷其流。”

苻堅親自下場反駁，想要說服石越這些重將。

但石越卻沒有改變自己的觀點，繼續反駁道。

“臣聞紂王無道，天下患之。夫差淫虐，孫皓昏暴。眾叛親離，故而敗也。

今晉雖無德，未有斯罪，深以厲兵積粟以待天時。”

眼見無法說服石越等重臣，苻堅知道繼續下去也是無用，只得匆匆結束了這場朝議。不過，苻天王并沒有放棄，而是單獨召見了弟弟苻融。

“自古定大事者，一二人而已，眾議紛紛，徒亂人意，吾當與汝決之。”

陽平公苻融，不但是苻堅最為信任的弟弟，也是目前宗室中拿得出手的將領。前秦自苻堅的祖父苻洪開始，宗室中不缺能打的武將。

但是，苻家，準確的說，是蒲家（苻洪因讖文“草付應王”，將姓改為苻），和慕容家一樣，內亂不休。苻洪的幾個兒子被石虎暗害，就剩苻健、苻雄兩兄弟，兩兄弟入關中建立基業，倒也是兄友弟恭。

但是，等苻健死后，先有苻堅的堂兄苻菁準備殺太子苻生奪位，失敗被殺。而苻堅，也是殺堂兄苻兄繼位。

隨后，苻堅又殺了兄長苻法，雖然苻法的兒子苻陽叛亂時，苻堅赦免了他，并解釋是茍太后的意思，但對于苻法死于非命的事實，倒是沒有否認。

而苻堅在位期間，苻生的弟弟又接連叛亂，爆發了影響國運的五公之亂。

哪怕在苻堅統一北方，依舊有苻菁的弟弟苻重、苻洛接連叛亂，苻重被呂光所殺，苻洛則被赦免，流放至涼州西海郡。

因此，如苻融這般既具將略又忠心不貳的宗室重臣，其分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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