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死一般的安靜。

當房玄齡頂著所有獄卒和禁軍那活見鬼的眼神，命人將那兩個散發著熏天惡臭的木桶，以及幾個食盒，小心翼翼地抬進蘇宸的囚室時，整個天牢的空氣都凝固了。

獄卒們下意識地后退了好幾步，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看向房玄齡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不解。

瘋了。

宰相大人一定是瘋了！

把皇帝陛下的嘔吐物，送到一個死囚的牢房里？

這事要是傳出去，別說烏紗帽，腦袋都得搬家！

房玄齡的面色也很難看，那股混雜著酸腐之氣和食物餿味的惡臭，熏得他陣陣反胃。

但他強忍著不適，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蘇宸，看著這個年輕人，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竟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東西，都給你帶來了。”房玄齡的聲音因為緊繃而顯得有些沙啞，“蘇宸，本官的身家性命，連同整個房氏一族的榮辱，全都押在你身上了。”

“房相放心。”

蘇宸平靜地點點頭，語氣淡得沒有半點波瀾，仿佛眼前不是關乎國運和無數人性命的證物，而只是尋常的診病道具。

“把門關上，任何人不得靠近。一炷香之后，我給你答案。”

房玄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

“哐當！”

沉重的鐵門再次關上，將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門外，房玄齡背著手，如同一尊石雕，靜靜地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門內。

蘇宸看著那兩個還在冒著熱氣的木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好家伙，這味道，比他前世急診科里喝多了酒精中毒洗胃的病人，還要上頭！

他不再猶豫，心念一動。

【次元結界】！

陰暗潮濕的牢房里出現了一塵不染的菌操作臺。

“系統，兌換【便攜式毒物分析儀】。”

【叮！扣除功德點1000點，兌換成功！】

一千點！

蘇宸有點肉疼，但現在不是心疼這個的時候。

他打開操作臺上的箱子，里面是一臺結構精密的儀器，帶著一塊小小的觸控屏。

隨后用無菌鑷子，小心翼翼地從那堆穢物中，夾起了一塊尚未完全消化的鴿肉纖維，放入了儀器的分析槽中。

然后，按下了啟動鍵。

儀器發出一陣輕微的蜂鳴，屏幕上，無數復雜的數據流飛速閃過。

僅僅三秒鐘。

“滴！”

一聲輕響，分析結果，清晰地呈現在屏幕之上。

【檢測到烏頭堿，濃度：極高！】

【主要附著物：禽類肉質纖維、枸杞多糖、菌菇蛋白……】

蘇宸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果然是烏頭！

他沒有停下，又用棉簽沾取了食盒里每一道菜的殘羹冷炙，逐一進行分析。

炒鹿筋，陰性。

醋烹鱸魚，陰性。

清炒時蔬，陰性。

……

當他將最后一根沾著鴿子湯湯汁的棉簽放入分析槽時。

刺耳的紅色警報，在屏幕上瘋狂閃爍！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烏頭堿！】

找到了！

蘇宸的眼中爆發出懾人的精光。

毒，就藏在那碗山藥鴿子湯里！

而且，只有這一道菜有毒，說明這絕不是御膳房的流程出了問題，而是有人在最后呈上御膳的環節，進行了精準投毒！

范圍，一下子就縮小到了極致！

可這還不夠。

他還需要一個，讓所有人啞口無言，無法辯駁的鐵證！

他切換了分析模式，對鴿子湯的樣本進行更深度的成分解析。

很快，屏幕上又跳出了一行小字。

【檢測到微量甘草酸】

甘草！

蘇宸的大腦飛速運轉。

一個陰狠的連環計，瞬間在他腦海中變得清晰無比。

下毒之人，先是用劇毒的烏頭，意圖直接毒殺皇帝。

同時，又加入了微量的甘草。

甘草本身無毒，甚至在很多方子里都是調和藥性的。

但它卻能與某些藥物產生復雜的反應，若是皇帝沒被當場毒死，后續太醫用藥，一旦與甘草產生沖突，很可能會引發新的、難以預測的癥狀！

到時候，黑鍋就可以完美地甩給后續治療的太醫，或者……甩給他蘇宸！

下毒之人，想用這微不足道的甘草，來混淆視聽，制造混亂。

卻沒想到，在蘇宸這臺超越了時代千年的分析儀面前，這點小伎倆，反而成了他自掘墳墓的鐵證！

這個馬腳，留得真是太妙了！

蘇宸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迅速解除結界，脫下防護服。

當他再次出現在陰暗的牢房里時，手中已經多了一塊從囚服上撕下來的破布，和一截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木炭。

他蹲在地上，在那塊破布上，飛快地寫下了一行行字。

一炷香的時間，剛剛好。

“開門！”蘇宸對著鐵門喊道。

房玄齡幾乎是立刻就推開了門，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焦急與期待。

“如何？”

蘇宸沒有廢話，直接將那塊寫滿了字的破布，從門縫里遞了出去。

“房相，答案都在上面了。”

房玄齡顫抖著手接過那塊骯臟的布片，借著過道里昏暗的火光，定睛看去。

只見上面用潦草卻有力的字跡，清晰地寫著：

一，毒名烏頭，劇毒，入口即發。

二，毒在湯中，唯獨御膳“山藥鴿子湯”有毒。

三，徹查最后經手此湯的宮女，以及其近三日所有接觸之人，真兇必在其中！

看到這里，房玄齡的呼吸已經變得無比急促。

一個被關在天牢里的人，僅僅憑著一堆誰也不愿多看一眼的穢物，竟然就將投毒的過程，還原得如此清晰！

這……這是何等鬼神莫測的手段！

然而，當他看到最后一行字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瞳孔劇烈地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四，湯中，另有微量甘草。此乃兇手畫蛇添足，欲蓋彌彰之鐵證！

甘草！

房玄齡的腦子里轟然炸響！

他猛地想起來，剛才太醫們給陛下灌下的急救湯藥里，主藥就是甘草和綠豆！

如果不是蘇宸提前點破，事后就算查出湯里有甘草，兇手也完全可以辯稱，是救治時混入的！

好惡毒的心思！

好縝密的算計！

若非蘇宸，此案，將成一樁永遠無法昭雪的懸案！

房玄齡捏著那塊破布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他抬起頭，看向牢中那個依舊平靜的年輕人，眼神中所有的懷疑，都化為了無以復加的震撼。

這一刻，他再沒有任何猶豫。

他手中的，不是一塊破布。

“蘇宸……”

“本官，這就去為你，討一個公道回來！”

說完，他不再停留，猛地轉身。

那略顯佝僂的背影，在這一刻，卻挺得筆直！

他手持“神斷”，步履生風直奔甘露殿！

翻盤的時刻。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