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長安城最深最暗的角落，常年不見天日，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混合了霉菌與絕望的腐敗氣味。

冰冷的鐵鐐銬住了蘇宸的手腕和腳踝，每一次輕微的挪動，都會帶起一陣沉悶的“嘩啦”聲，在這死寂的空間里回蕩，格外刺耳。

他被粗暴地推進一間單人囚室，重重的鐵門在身后關上。

完了。

這個念頭在蘇宸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很清楚，如果龍椅上那個男人死了，自己絕對活不過今晚，甚至會被用最殘酷的手段炮制成肉醬，以泄帝王臨死前的滔天之恨。

陪葬。

沒有比這更憋屈的死法了。

“草！”

蘇宸低聲罵了一句，靠著濕冷的墻壁滑坐下來。

恐懼像是冰冷的毒蛇，順著脊椎一路向上爬，幾乎要凍僵他的大腦。

但他畢竟是經歷過無數次生死搶救的急診科主任，越是危急的關頭，他的大腦反而越是冷靜。

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屏蔽掉周圍的一切干擾。

念頭一動。

【次元結界】無聲展開。

他沖到系統操作臺前。

【病人：李世民】

【輸入癥狀：口唇舌尖發麻，迅速蔓延。腹部劇痛，如火燒。劇烈嘔吐，呼吸困難，全身性抽搐，心跳紊亂……】

他將剛才在甘露殿看到的所有癥狀，一個不漏地全部輸入進去。

系統屏幕上，紅色的警告框瞬間彈出！

【診斷結論：急性烏頭堿中毒！】

【毒物來源分析：烏頭、附子、草烏等植物。】

【毒理反應：……】

果然！

蘇宸的瞳孔驟然收縮。

不是他的藥有問題，而是有人投毒！用的還是最兇狠、發作最快的烏頭之毒！

這是他翻盤的唯一機會！

他迅速瀏覽著系統給出的毒理分析，與自己那兩款藥品的藥理作用進行對比。

南轅北轍！

一個溫和地舒張血管，降低血壓。

另一個則是狂暴地攻擊神經系統和心臟，致人死命。

只要是個腦子沒坑的醫生，就能看出其中的天差地別！

問題是，現在那群太醫已經嚇傻了，而唯一能做決斷的皇帝，正處在被毒殺的彌留之際！

等不了！

蘇宸猛地解除結界，意識回到冰冷的天牢。

“砰！砰！砰！”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用戴著鐐銬的身體撞擊著厚重的鐵門，發出沉悶而劇烈的響聲。

“開門！開門！”

“我要見房相！快去稟報房玄齡！我有救駕之法！”

他的吼聲，因為用盡了全力而顯得有些嘶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陛下性命危在旦夕！晚一刻鐘，神仙難救！”

獄卒被他這瘋魔的樣子嚇了一跳，不耐煩地用刀鞘敲了敲鐵欄桿。

“嚷嚷什么！進了這天牢還想見宰相？你做夢呢！”

“別廢話！”蘇宸雙眼赤紅，死死地盯著那個獄卒，“如果陛下駕崩，第一個死的就是我，第二個死的就是你這個耽誤軍情的蠢貨！京兆府的大牢你沒去過吧？想不想去體驗一下！”

那獄卒被他眼里的兇光和話里的狠厲嚇得一個哆嗦，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連滾帶爬地跑去上報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對蘇宸來說都是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鐵門上的小窗被打開，露出了房玄齡那張儒雅卻寫滿了焦灼與疑慮的臉。

他本就對事情的急轉直下心存一絲懷疑，蘇宸在西市救活皇后的神跡還歷歷在目，一個能起死回生的人，怎么會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毒殺皇帝？

所以，他冒著巨大的風險，來了。

“你說，你有救駕之法？”房玄齡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不是救駕，是解毒！”

蘇宸根本不給他提問的機會，語速快得如同連珠炮，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砸進房玄齡的耳朵里。

“陛下中的，是烏頭之毒！不是我藥的緣故！”

“癥狀！房相！你回想陛下的癥狀！是不是口舌發麻，然后四肢冰冷，嘔吐不止，心跳時快時慢，毫無規律！”

房玄齡的瞳孔猛地放大！

蘇宸說的，和太醫們剛才慌亂中描述的癥狀，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我的藥，是疏通血管的，只會讓人舒緩，絕不可能有如此劇烈的反應！此毒與我藥理，南轅北轍，風馬牛不相及！”

“救駕之法！”房玄齡急切地追問。

“立刻！馬上去取甘草和綠豆，熬成濃湯，有多少灌多少！可以暫時緩解毒性，為我們爭取時間！”蘇宸吼道。

“然后呢？”

“催吐！”蘇宸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必須讓陛下把他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用手指也好，用羽毛也好，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須吐干凈！”

“吐完之后，讓陛下側躺！千萬不要讓他仰面躺著！否則嘔吐物會堵住他的氣管，他會被自己的嘔吐物活活憋死！”

催吐？

側躺？

防止被嘔吐物憋死？

房玄齡被這些聞所未聞的急救指令，震得腦子嗡嗡作響。

他看著牢中那個年輕人，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充滿了絕對的自信。

他不知道什么是烏頭，但他信了！

“好！”

房玄齡不再猶豫，轉身就往外沖。

死馬，就當活馬醫了！

甘露殿內，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當房玄齡帶著蘇宸的“口諭”沖進來時，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荒唐！簡直是荒唐！”太醫令氣得胡子都在抖，“以毒攻毒已是險招，如今還要催吐，豈不是要折騰死陛下嗎！”

“按他說的做！”

開口的，是長孫皇后。

她扶著床榻，面色慘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本宮的命，就是蘇神醫救回來的！現在，也只有他能救陛下！”

有了皇后的支持，太醫們再不敢遲疑。

甘草綠豆湯被火速熬好，撬開李世民的嘴灌了下去。

緊接著，一名膽大的太醫，按照指示，用纏著布的壓舌板，小心翼翼地刺激著李世民的喉嚨。

“嘔……”

昏迷中的李世民，猛地一陣劇烈的反胃，將腹中之物吐了一地。

惡臭，瞬間彌漫了整個寢殿。

但奇跡，也就在此刻發生。

隨著嘔吐物的清空，李世民那駭人的全身抽搐，竟然真的緩緩平息了下來。他急促而困難的呼吸，也變得稍微平穩了一些。

有效！

所有人的眼中，都爆發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房玄齡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他再次沖回天牢，看向蘇宸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看怪物的眼神。

“蘇宸，陛下……陛下的癥狀，確實緩解了。”

“緩解，不代表得救。”蘇宸的聲音冰冷，“毒根未除，隨時會復發。而且，不找出真兇，我還是個死。”

他頓了頓，抬起頭，隔著鐵窗，對上了房玄齡的眼睛。

他知道，僅僅救活皇帝，自己最多是從死罪變成活罪。想要徹底翻盤，自證清白，必須下最猛的藥！

他緩緩開口，提出了一個石破天驚，足以讓整個朝堂都為之震動的要求。

“房相，想找到真兇，證明我的清白，就只有一個辦法。”

“把陛下所有的嘔吐物，還有他晚膳吃剩下的所有飯菜，一滴不剩，一根菜葉都不能少。”

“原封不動地，全部給我帶到這天牢來！”

什么？！

房玄齡整個人都僵住了。

將九五之尊的嘔吐穢物，帶到這骯臟不堪的天牢？

這是對皇權最極致的褻瀆！

這要是傳出去，他房玄齡立刻就會被御史臺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看著蘇宸那雙在黑暗中亮得駭人的眼睛，想到了蘇宸之前的每一次神斷，想到了龍床上剛剛從鬼門關回來的皇帝。

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落。

最終，他猛地一咬牙，牙齦都咬出了血。

“好！”

“本官，就為你再賭上這顆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