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殘壘初盟
書名: 抗戰:從血戰淞滬開始作者名: 青菜肉絲面不要面本章字數: 8457字更新時間: 2025-08-11 00:05:07
田超超在聽到了我的那一聲怒吼之后,本能的將一旁那士兵手中的集束手榴彈搶了過來,順勢就朝著我的聲音方向甩了過去。我眼中的血絲似乎紅到了極點!在接住了那捆綁了五枚手榴彈捆成的集束手榴彈之后,全身的力量瞬間灌注于右臂!我猛地一扭身從掩體后探出半個身子,身體如同投石機般甩動!右臂劃出一道充滿力量感的弧線!
“嗤------!“
“給老子炸------!??!“
這聲嘶吼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死寂的陣地!
幾乎在我吼聲落下的同時!
“轟!轟!“
兩聲間隔極短、沉悶而劇烈的爆炸,在鐵絲網缺口處猛然炸開!橘紅色的火球短暫地撕裂了濃重的黑暗,瞬間照亮了那片區域!泥土、碎石、扭曲的鐵絲網碎片,以及幾具被高高拋起、又重重砸落的土黃色身影,在火光中呈現出猙獰的剪影!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和日語驚恐的呼喊瞬間被爆炸的巨響吞沒!
“打!給老子打!”田超超的反應快如閃電,在我投彈動作完成的瞬間,他已經抄起中正式步槍,身體猛地探出掩體,朝著爆炸火光映照下試圖跟隨坦克后面的那些混亂、暴露的黑影瘋狂開火!槍口焰在黑暗中急促地閃爍著。
“噠噠噠噠——!”被驚醒的馮錦超此時也爆發出野獸般的怒吼,捷克式輕機槍那特有的、撕裂布帛般的咆哮聲再次響起!密集的彈雨如同死神的鐮刀,狠狠掃向被爆炸打懵的日軍!
陣地上幸存的士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和槍聲徹底驚醒了!恐懼和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們甚至來不及看清敵人在哪,只是憑著本能和白天殘留的肌肉記憶,抓起身邊的武器,朝著前方火光閃耀、槍聲爆響的方向,盲目地、拼命地扣動扳機!漢陽造、中正式,甚至還有幾支老套筒,各種雜亂的槍聲此起彼伏,子彈啾啾地飛向黑暗,在夜空中劃出短暫而混亂的曳光。
“隱蔽!隱蔽!”日軍指揮官氣急敗壞的日語嘶吼在爆炸和槍聲的間隙隱約傳來。此時沒有了坦克在前面充當移動防彈板之后,暴露在火光和彈雨下的日軍那小股奇襲兵力,如同被剝掉了外殼的軟體動物,瞬間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境地。
幾個反應快的日軍士兵試圖就地翻滾尋找掩體,或者架起擲彈筒還擊。但田超超和我的重點火力如同長了眼睛,死死咬住任何試圖組織反擊的火力點。我在投出手榴彈后,沒有絲毫停頓,身體已經縮回掩體,飛快地拉動槍栓,冰冷的槍托抵在肩窩,眼神死死的盯著前方那片火光,透過彌漫的硝煙和混亂的光影,捕捉著每一個有價值的射擊目標。
“砰!”一個剛架起擲彈筒的日軍士兵腦袋猛地向后一仰,鋼盔上濺起一朵微小的血花,頹然倒下。
“噠噠!”機槍手的掃射將兩個試圖匍匐靠近的鬼子打得渾身亂顫,栽倒在泥濘里。
混亂只持續了不到兩分鐘。失去了偷襲優勢,又遭到陣地火力的迎頭痛擊,這支日軍夜襲分隊顯然沒有死磕的打算。幾聲短促的哨音響起,殘存的土黃色身影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在廢墟和黑暗的掩護之中,只留下幾具姿態扭曲的尸體和斷斷續續的痛苦呻吟。
槍聲漸漸稀疏,最終停歇。陣地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傷兵壓抑的呻吟,以及空氣中更加濃烈的硝煙和新鮮的血腥味。
短暫的死寂后,田超超嘶啞的聲音響起,帶著劫后余生的疲憊和一絲難以置信:“清點人數!看看有沒有傷亡!媽的...狗日的小鬼子,真會挑時候!”
我緩緩松開扣著扳機的手指,背心早已被冷汗濕透,緊貼著傷口,帶來一陣陣刺痛的冰涼。剛才那一瞬間的爆發,幾乎耗盡了我重生后積攢的所有力氣和精神。我靠在冰冷的胸墻上,劇烈地喘息著,目光掃過那片被爆炸和彈雨蹂躪過的鐵絲網缺口?;鸸庀?,那里重新被黑暗吞噬,只留下幾處微弱的火苗在焦黑的殘骸上跳動,如同地獄之眼。
我再一次改變了歷史。前世,這支夜襲分隊悄無聲息地摸上了陣地,造成了慘重的傷亡。而現在,他們被我提前發現,用兩顆手榴彈和精準的預警,硬生生打了回去!
一絲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暖意,在冰冷絕望的心底悄然滋生。這暖意并非勝利的喜悅,而是一種近乎悲壯的確認——我這只重生的蝴蝶,雖然渺小,翅膀也沾滿了泥濘和鮮血,但確實能在這名為“淞滬”的巨大風暴中,扇動起一絲漣漪,撞開那看似堅不可摧的歷史慣性的一角!
哪怕,僅僅只是一角。
幾個小時后。黎明,以一種極其吝嗇的姿態,吝嗇地擠開八字橋頭頂上那厚重硝煙的幕布,隨后又吝嗇地灑下幾縷灰白的光線。這光線非但沒有帶來絲毫暖意,反而將八字橋陣地徹夜鏖戰后的慘烈景象,更加清晰地、更加冰冷地呈現在幸存者的眼前。
焦土。放眼望去,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焦土。炮彈反復耕耘過的土地,翻卷著黑褐色的泥漿,像一塊塊巨大丑陋的傷疤。斷木、扭曲的金屬絲網、破碎的沙袋、散落的子彈殼、還有那些無法分辨原本形態的、浸透了暗紅色泥漿的布片和殘留物,雜亂無章地鋪滿了視野所及。刺鼻的硝煙混合著一種更加濃郁、更加令人作嘔的氣息——那是燒焦的皮肉、泥土里滲出的血腥、以及某種內臟破裂后彌漫開的甜腥惡臭??諝獬林氐萌缤痰你U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著死亡本身。
幸存的士兵們,如同從地獄最深處爬出的幽靈,一個個沉默地從各自藏身的彈坑、坍塌的掩體后鉆出來。臉上、身上覆蓋著厚厚的泥垢和干涸發黑的血痂,軍裝破爛不堪,露出的皮膚上遍布著劃痕和淤青。眼神大多空洞、麻木,帶著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憊和一種更深沉的、對未來的茫然恐懼。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壓抑的喘息和偶爾壓抑不住的、帶著痰音的咳嗽在死寂的陣地上回蕩。
我靠在一段被炸塌了大半、勉強還支撐著的胸墻后面,背上的傷口被泥漿糊住,火辣辣的痛感已經變得有些麻木。我小心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目光掃過這片煉獄般的景象。昨夜那輛八九式坦克最終被我用集束手榴彈給炸成了廢鐵,但付出的代價是又一個班的傷亡。左翼磚窯廢墟的滲透日軍在被壓制后,也如同毒蛇般悄然退去,留下幾具穿著土黃色軍服的尸體,昭示著那場短暫而血腥的接觸并非幻覺。陣地在付出了三分之二以上人員的代價后,勉強算是守住了,但誰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喘息。更大的風暴,隨時可能再次降臨。但是還算是萬幸的是有近一個班左右被打散了的潰兵不知道怎么走的,竟然在天黑的時候從側翼的一側就摸到了我他們這邊,看見這邊陣地上有自己人,他們也索性就直接來到了陣地上,也算是意外的給我他們來了一次增援。
“都他娘的別裝死!喘氣的都給老子爬起來!”一個粗糲沙啞、如同破砂紙摩擦的聲音打破了死寂。老班長田超超拄著他的中正式步槍,一瘸一拐地在殘破的戰壕里巡視著。此刻戴在他頭上的那頂鋼盔已經癟下去一塊,額角纏著一條被血染透的破布,原本就布滿溝壑的臉更顯蒼老和疲憊,但那雙眼睛里的兇悍和狠厲卻絲毫未減,反而像淬了火的刀子,掃過每一個幸存士兵的臉?!翱纯茨銈冞@副熊樣!跟剛鉆出娘胎的耗子似的!小鬼子退是退了,保不齊啥時候又摸上來!想活命,就給老子把工事修起來!快!”
在他的厲聲呵斥和踢打下,麻木的士兵們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開始緩慢而機械地動作起來。有人默默地用刺刀挖掘被炸塌的壕溝,有人拖著沉重的沙袋填補缺口,有人則小心翼翼地將散落在泥水里的武器彈藥收集起來。
我也掙扎著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走到一段被炮彈掀開、露出里面支撐木梁的胸墻缺口處。幾個士兵正試圖將沉重的沙袋重新壘上去,但效果甚微。
“這樣不行?!蔽业穆曇粲行┥硢?,但語氣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肯定?!吧炒苯訅旧先ィ瑳]根基,一炮就塌。得先把里面的支撐梁重新固定,再用沙袋和填土夯實。”
一個正在搬沙袋的士兵聞言抬起頭,臉上帶著不以為然和疲憊混合的神情:“新兵蛋子懂個屁!有功夫說這廢話,不如多搬兩個沙袋!”他顯然不認識我,更沒看到昨夜我那驚險的撲救和預警。
我沒理會他的嘲諷,目光落在地上幾根被炸斷、散落在泥水里的粗鐵絲上。他彎腰撿起兩根,又從旁邊一個炸毀的機槍掩體廢墟里,扒拉出一根還算完好的、帶著彎曲釘頭的木梁支架。他走到缺口處,仔細看了看暴露出來的、已經有些松動的內部支撐木梁。
“錘子,鉗子,誰有?”我頭也不抬地問。
“錘子沒有,鉗子…我這有個老虎鉗,修槍用的?!币粋€略顯文弱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我抬頭,看到一個身材單薄、穿著同樣破爛軍裝的年輕人,臉上厚厚的眼鏡片沾滿了泥點,鏡片后的眼神透著驚魂未定和一絲書卷氣。他正費力地從自己隨身的一個臟兮兮的帆布挎包里翻找著。
“秀才,你搗鼓啥呢?趕緊搬沙袋!”旁邊一個老兵不耐煩地催促。
被稱為“秀才”的年輕人沒理他,終于從挎包里翻出一把半舊的老虎鉗,怯生生地遞給我。
“多謝?!蔽医舆^鉗子,入手冰涼沉重。他不再多言,蹲下身,用鉗口夾住一根粗鐵絲的一端,手臂肌肉賁起,用力地將其擰彎成一個結實的鉤子。動作熟練,力道精準,完全不像一個剛上戰場的新兵。
老班長田超超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近旁,渾濁的眼睛銳利地盯著我的動作,沒有出聲制止。他看到了我昨夜的表現,那絕非偶然的運氣。這個“新兵蛋子”身上,透著一種讓他這個老兵都感到一絲異樣的東西。
我將擰好的鐵絲鉤子卡進那根松動的支撐木梁與旁邊較穩固的梁柱之間,然后用老虎鉗死死夾住鐵絲的另一端,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扭!鐵絲瞬間繃緊,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深深勒進木頭的紋理里。原本搖搖欲墜的支撐木梁,立刻被這股巨大的力量強行拉回原位,變得穩固起來!
“好力氣!”田超超忍不住低喝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贊賞。這手利用鐵絲臨時加固木結構的手法,看似簡單,但力道、角度和時機的把握,沒有點真功夫和實戰經驗根本做不到!這絕不是新兵能掌握的!
我沒停手,又如法炮制,用另一根鐵絲將幾根木梁的關鍵連接點再次加固。做完這一切,我才直起身,把老虎鉗遞還給那個眼鏡青年,對旁邊看愣了的幾個士兵沉聲道:“現在,可以壘沙袋了。一層沙袋,一層填土,用腳踩實。中間塞些碎磚爛木頭更好。”
幾個士兵面面相覷,剛才出言嘲諷的那個老兵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但看著被我幾下就加固得穩穩當當的支撐梁,再看看老班長田超超那帶著贊許的目光,他們沒再說什么,悶頭開始按照我說的法子重新壘砌胸墻。
“小子,有兩下子?!碧锍叩轿疑磉?,上下打量著他,目光銳利得像是要把他看穿?!斑@手活,跟誰學的?不像新兵營教的?!彼桃饧又亓恕靶卤眱蓚€字。
我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剛才下意識展露的戰場應急維修技巧,引起了這個老兵油子的懷疑。我臉上不動聲色,甚至故意露出一絲年輕人被夸獎后的局促,含糊道:“報告班長,家里…以前在鐵匠鋪幫過工,也跟村里的老木匠學過點皮毛。瞎琢磨的,讓班長見笑了?!?
“鐵匠鋪?木匠?”田超超瞇著眼,顯然對這個解釋將信將疑。戰場上能保命的手藝,可不是鐵匠鋪打鐵能練出來的。但他也沒深究,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小,震得我后背的傷口又是一陣刺痛?!氨鹿苷W的,能頂用就是好手藝!以后工事修補這塊,你多盯著點!這陣地,就是咱們的命!”
“是!”我挺直腰板應道,心里卻松了口氣。暫時過關了。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驚呼和金屬零件劇烈摩擦的刺耳噪音!
“糟…糟了!卡…卡死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那個戴眼鏡的“秀才”兵,正手忙腳亂地擺弄著一支三八式步槍。那步槍的槍栓被他用力拉到了最后方,卻死死地卡住,怎么也推不回去!他臉上滿是汗水和泥漿,眼鏡歪斜著,眼神充滿了恐懼和無助。
“王秀才!你個書呆子!又他媽鼓搗啥呢!”旁邊一個老兵沒好氣地罵道,“鬼子的破槍你也撿!嫌命長??!”
“我…我看這槍比漢陽造新…想…想試試…”王秀才帶著哭腔解釋,聲音都在發抖。他雙手用力地推著槍栓,因為用力過猛,指節都發白了,但那槍栓紋絲不動。
“蠢貨!”田超超幾步跨過去,劈手奪過那支三八式,只看了一眼槍栓的位置和旁邊拋殼窗殘留的泥漿痕跡,就怒罵道:“膛里有泥!你他娘的直接拉栓,不卡死才怪!想炸膛崩掉你那張書生臉嗎?!”
炸膛!這兩個字如同冰水澆頭,讓王秀才本就蒼白的臉瞬間沒了血色,嘴唇哆嗦著,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周圍的士兵也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看向那支卡殼的步槍眼神里充滿了忌憚。炸膛的威力,近距離足以致命甚至致殘!
田超超皺著眉,熟練地嘗試著用巧勁晃動槍栓,但那卡死的槍栓異常頑固。他額頭也見了汗,這種卡殼處理不好,強行砸回去或者拆卸,同樣有極大的危險。
就在田超超也感到棘手,考慮要不要干脆把這危險的玩意兒扔遠點時,我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
“班長,給我試試?!?
田超超猛地抬頭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驚疑。這小子,修工事有兩下子,難道還會修槍?這可不是力氣活,是精細活!弄不好真會出人命!
我沒理會周圍的驚疑目光,徑直走到田超超面前,伸出手。田超超猶豫了一瞬,看著我那雙平靜卻異常堅定的眼睛,最終還是把那支燙手山芋般的三八式遞了過去,沉聲道:“小心點!這玩意兒現在就是個鐵炸彈!”
我點點頭,接過槍。入手冰涼沉重。他先是仔細觀察了一下槍栓卡死的位置和角度,又湊近拋殼窗聞了聞——一股濃重的硝煙味和淡淡的泥腥氣。他心中立刻有了判斷。前世在敵后游擊時,條件艱苦,繳獲的武器五花八門,處理各種故障是家常便飯,這種泥漿導致的閉鎖卡死,我處理過不止一次。
我沒有像王秀才那樣徒勞地硬推槍栓,也沒有立刻嘗試拆卸。我單膝跪地,將槍身斜靠在膝蓋上固定住,左手穩穩地握住槍身護木,右手從自己破爛的軍裝口袋里,摸索出一小截…磨得發亮的鋼鋸條碎片!
這玩意兒是我在剛才收集武器彈藥時,從一個炸毀的工具箱里發現的,覺得可能有用就收了起來。
只見我用拇指和食指捏著那截小小的、邊緣鋒利的鋼鋸片,小心翼翼地從拋殼窗的縫隙中探了進去。我的動作極其輕微、極其穩定,仿佛在操作一件價值連城的精密儀器,全神貫注,呼吸都屏住了。鋼鋸片在狹窄的縫隙里輕輕刮擦著,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
田超超屏住呼吸,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的手。周圍的士兵也都下意識地圍攏過來,緊張地看著這驚險的一幕。王秀才更是大氣不敢出,手心全是冷汗。
幾秒鐘后,我的動作停住了。我極其緩慢地將鋼鋸片抽了出來,尖端上沾著一點黑褐色的泥垢。我輕輕吹了一口氣,然后,右手再次握住了那冰冷的槍栓手柄。
我沒有用力硬推,而是先嘗試著極其輕微地向后拉動了一絲絲,感受著內部機件的阻力。然后,手腕猛地一抖,用一種短促、爆發式的寸勁,同時配合著左手對槍身護木的一個反向輕微敲擊!
“咔噠!”
一聲清脆悅耳、如同天籟般的金屬咬合聲響起!
那頑固卡死的槍栓,竟被我這看似隨意的一抖一敲,輕巧無比地送了回去,嚴絲合縫地閉鎖到位!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穩和老辣!
“嘶…”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士兵們看向我的眼神徹底變了,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莫名的敬畏。剛才那手修工事的力氣活還能說是家傳手藝,可這處理卡殼槍械的精細功夫,還有那臨危不亂、舉重若輕的氣度,這他媽是剛上戰場的新兵?騙鬼呢!
田超超更是瞳孔猛縮,心中的驚疑如同翻江倒海。這手法…太專業了!沒有在槍械上摸爬滾打幾年,絕不可能如此精準!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來路?
王秀才則是如蒙大赦,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感激和后怕,嘴唇哆嗦著:“謝…謝謝…謝謝同志!你…你救了我一命!”
我將卸掉了槍栓的三八式步槍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順手把槍栓卸了下來之后才遞給了王秀才,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說:“下次注意,繳獲的武器先清理槍膛。泥漿、沙子都是要命的東西?!蔽业恼Z氣平靜,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目光掃過王秀才那張沾滿泥污、卻依舊難掩書卷氣的臉,還有那副厚底眼鏡,心中了然。學生兵,在這個年代的戰場上,是最脆弱也最容易犧牲的群體之一。他前世見過太多這樣的年輕人,滿腔熱血,卻倒在了陌生的槍械故障、或者一個最簡單的戰術錯誤上。
“我…我叫王濤,北平師范的學生…大家都叫我王秀才…”王秀才接過步槍,有些局促地自我介紹,看著我的眼神帶著崇拜和好奇。“同志,你…你真厲害!剛才那…”
“我!我叫陳保潔?!蔽液喍痰貓罅俗约旱拿郑驍嗔送跣悴诺脑?,目光轉向遠處依舊彌漫著硝煙的前方,“活下來再說吧。這地方,厲害不厲害,都得看命?!蔽业恼Z氣帶著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沉重和滄桑。
田超超深深看了我一眼,沒再追問,只是拍了拍王秀才的肩膀,語氣緩和了些:“王秀才,以后多跟我學著點!別凈整那些沒用的書本!在戰場上,活命的本事才是真學問!”他又轉向我,目光復雜,最終只是沉聲道:“好小子!老子沒看錯人!這陣地,有你這樣的兵在,還能多頂一會兒!”
陣地上的氣氛因為這個小插曲,似乎略微松動了一些。士兵們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幾分認同和依靠。我則沉默地繼續投入到修補工事的勞作中,后背的傷口在動作間隱隱作痛,但他毫不在意。我知道,短暫的平靜只是假象。昨夜被打退的敵人絕不會善罷甘休。按照日軍那刻板到骨子里的戰斗風格,更大的考驗,或許就在今夜。
夕陽,如同一個巨大的、流盡了鮮血的傷口,在西邊灰黑色的天幕上掙扎著,勉強涂抹上幾縷暗紅,隨即便被更深的暮色無情吞噬。白天的悶熱迅速退去,換之而來的是淞滬夏夜特有的、帶著濃重水汽的陰冷。這冷意仿佛能穿透破爛的軍裝,直接鉆進骨頭縫里。
陣地上的士兵們早已疲憊不堪,胡亂啃了幾口硬得硌牙、帶著霉味的雜糧餅,便裹著濕冷的軍毯或破布,蜷縮在修補過的掩體或彈坑里,抓緊這難得的間隙恢復體力。鼾聲、壓抑的呻吟、以及傷兵偶爾忍不住的痛哼,交織在死寂的陣地上,更添幾分凄涼。
我靠在一段相對完好的胸墻后面,沒有睡。他閉著眼,似乎在假寐,但全身的肌肉卻保持著一種微妙的緊繃狀態,耳朵如同最靈敏的雷達,捕捉著陣地外一切細微的聲響。風掠過焦土和斷木的嗚咽、遠處隱約傳來的零碎槍聲、甚至泥土里小蟲爬動的窸窣…所有聲音都在他腦中形成一張模糊的聲場地圖。
老班長田超超裹著一條破毯子,蜷在離我不遠的另一個彈坑里,花白的腦袋一點一點,顯然也困倦到了極點,但他手里還緊緊攥著那支中正式步槍。
王秀才則抱著他那支沒有槍栓的寶貝三八式,縮在我旁邊,身體微微發抖,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厚厚的眼鏡片在昏暗中反射著微光。
時間在死寂中緩緩流淌,如同冰冷的泥漿。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兩個。月上中天,一彎慘淡的下弦月吝嗇地灑下些許清輝,勉強勾勒出陣地外那片死亡地帶的輪廓——扭曲的鐵絲網、猙獰的彈坑、焦黑的樹樁…一切都像潛伏在陰影里的怪獸。
突然!
我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瞳孔在黑暗中驟然收縮!
不是視覺!是聽覺捕捉到的那一絲異樣!
風聲中,夾雜著一種極其輕微、極其不自然的摩擦聲!像是布帛小心翼翼地拂過枯草,又像是…軍靴踩踏松軟泥地時,極力壓制卻依舊無法完全消除的細微聲響!
聲音來自正前方,大約七八十米開外,靠近那片白天被炸塌、形成天然障礙的磚窯廢墟邊緣!方向…正是他們白天重點加固的這段陣地!
來了!夜襲!
我的心臟猛地一沉,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前世無數次在敵后游擊的經歷,讓我對這種刻意壓制的潛行聲響有著刻骨銘心的敏感!這不是野狗,也不是風吹草動!這是人!是訓練有素、企圖悄無聲息摸上陣地的敵人!
我猛地屏住呼吸,身體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悄無聲息地微微抬起上半身,右手已經摸到了白天收集來、放在手邊的兩顆日式九七式手榴彈!冰冷沉重的觸感讓我狂跳的心臟稍稍安定。
我緊縮的眼球就像是個探照燈,死死鎖定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借著慘淡的月光,在那片廢墟扭曲的陰影邊緣。果然,我捕捉到了!幾個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低矮匍匐的黑影!如同在泥沼中蠕動的毒蛇,正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朝著陣地前沿的鐵絲網缺口處移動!他們動作專業,彼此掩護,顯然是精銳的夜襲分隊!
距離…六十米…五十米…還在接近!
不能再等了!一旦讓他們摸到鐵絲網下,或者被他們發現哨兵位置,就是一場近距離的屠殺!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硝煙味灌入肺腑。我沒有立刻發出警報驚動敵人,那只會讓敵人提前發動強攻或者撤退。我需要絕對的突然性!
我左手悄無聲息地伸向旁邊,輕輕拍了拍田超超的肩膀。老班長幾乎是瞬間驚醒,渾濁的老眼里沒有絲毫睡意,只有如同被點燃的炭火般的警覺!他剛要開口,我的手指已經如同鐵鉗般按在了他的嘴唇上,同時另一只手朝著陣地前方,精準地指了一個方向!眼神銳利如刀,傳遞著無聲的警告和殺意!
田超超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幾秒鐘后,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瞬間繃緊!他也看到了!那如同鬼魅般蠕動的黑影!數量…至少一個分隊!十幾個人!
一股寒意混合著暴怒瞬間沖上田超超的頭頂!操你媽的小鬼子!白天吃了虧,晚上就摸上來打黑槍!
我不再看田超超,他知道這個老兵油子明白該怎么做。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支正在逼近的夜襲小隊上。右手死死地握住兩顆九七式手榴彈,冰冷的金屬外殼很快就被掌心灼熱的溫度焐熱。我左手的大拇指,已經悄無聲息地挑開了其中一顆手榴彈保險蓋的金屬卡扣,露出了里面光滑的銅制拉火環。
我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右手食指和中指,穩穩地勾住了兩顆手榴彈的拉火環!
距離…四十米!日軍的夜襲小隊突然加快了速度,我微微抬頭掃了一眼,就看見最前面的幾名日軍士兵的黑影已經接近了被炸開的鐵絲網缺口!
就是現在!我手里的兩枚手榴彈被他狠狠的扔了過去。
“嗤——!”
兩個銅制拉火環被猛地拽掉!手榴彈木柄底部冒出一縷幾乎看不見的、帶著硫磺味的白煙!延時引信被觸發!
投彈的瞬間,我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一下就撕裂了陣地的死寂:
“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