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監控點里，死一般的寂靜。

監視器屏幕上，吳志明家廚房的燈光熄滅了，那棟小樓再次被黑暗徹底吞噬，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

但那道詭異的紅色微光，以及吳志明最后那個隔著窗簾的、意味深長的微笑，卻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了陳巖和李浩的腦海里。

“他在挑釁。”李浩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冰，在凝固的空氣中碎裂，“他知道我們在這里。

他故意亮起地下室的燈，又故意出來喝牛奶，他是在告訴我們，他知道我們在看，但他不在乎。”

陳巖沒有說話，他只是拿起步話機，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極點的語氣，接通了高建軍的頻道。

“建軍，是我。”

“怎么樣？有動靜了？”高建軍的聲音里還帶著幾分睡意。

“你現在，立刻，馬上來監控點。”陳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支隊最好的夜視攝像機。

我們的目標，不是一只躲在洞里的老鼠。

他是一頭正在跟咱耍花活的狼。”

半小時后，高建軍帶著一身寒氣沖進了監控點。

當他聽完陳巖和李浩對剛才那一幕的復述，并親眼在監視器里看到了那棟再無聲息的小樓時，他那張因熬夜而布滿血絲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種陳巖都沒見過的神情。

他當了一輩子警察，抓過悍匪，斗過流氓，但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一個在被警方嚴密監控的情況下，還敢用如此冷靜、甚至帶著幾分戲謔的方式，進行反向示威的罪犯。

這不是挑釁，這是宣戰。

“技術隊！”高建軍對著步話機咆哮，徹底撕碎了夜晚的寧靜，“給我查！那個地下室的紅光，到底是什么東西！

立刻聯系市里所有沖洗店、照相館，我要知道，有沒有一個叫吳志明的，或者長得像他的男人，最近去沖洗過照片！”

“還有！”他轉向陳巖和李浩，“從現在開始，監控級別提到最高！

他家排出的每一袋垃圾，都要給我翻個底朝天！

他家周圍所有的下水道，都給我檢查一遍！

我要知道，他那個該死的地下室里，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命令下達，整個二大隊再次被動員起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陷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困境。

吳志明就像一只把自己封在鐵桶里的刺猬，他們能看到他，能感覺到他的危險，卻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縫隙。

而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七月二十四日，上午。

距離宋哲給出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不到十個小時。

距離李浩預知中的悲劇，只剩下最后一天。

調查毫無進展。

吳志明的生活，再次恢復了那鐘擺般的規律。

他準時出門，坐公交車去圖書館上班，中午在食堂吃飯，下午準時下班回家。

依舊完美。

技術隊的排查也陷入了僵局。

全市的照相館都沒有吳志明的沖洗記錄。

而關于那種“紅色安全燈”，可能性太多了，除了沖洗照片，一些特殊的暗房操作、甚至某些電子維修，都可能用到。

“高隊，宋大隊來電話了。”

劉洋放下電話，臉色難看，“他問我們，那個‘先進個人’的犯罪證據，找到了沒有。”

高建軍煩躁地一拳砸在墻上。

“不能再等了。”李浩的聲音，在這片焦灼的空氣中響起，顯得異常冷靜，“我們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他把自己偽裝的太完美了，讓我們所有的常規偵查手段都失去了作用。

我們必須動起來，打破這個僵局。”

“怎么動？”高建軍紅著眼睛看著他，“沖進去抓人嗎？就憑一個空坑和一個我們都解釋不清的紅光？”

“不。”李浩搖了搖頭，“我們不去碰他。我們去碰他的目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今天晚上九點，是我和百貨大樓約好的安全講座時間。”

李浩看著高建軍和陳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請求，將這次講座，變成一次主動施壓的行動。”

“什么意思？”

“吳志明之所以如此冷靜，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做的很完美，他掌控著一切。我們要做的，就是打破他的這種掌控感。”

李浩的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我們要在他選定的目標范圍里，撒下一張讓他意想不到的網。”

“我請求，在今晚的講座上，由高隊您親自出面，當著所有售貨員的面，公開宣布，市局刑偵支隊將與百貨大樓建立‘警民共建安全示范點’。

同時，因為近期社會治安形勢嚴峻，特別是針對單身夜行女性的惡性案件有抬頭趨勢，我們將啟動一項臨時的‘平安護送’計劃。”

李浩頓了頓，說出了整個計劃最核心的一步：

“我們將對百貨大樓周邊三個治安情況最復雜的職工宿舍區，進行為期一周的重點保護。

每晚九點半到十一點，由我們警方派出的便衣，和社區選派的聯防隊員，共同護送下晚班的女工回家。

特別是住在城西老紡織廠宿舍的那一批，路最黑，巷子最深，是我們的重中之重。”

會議室里，落針可聞。

這無異于一場公開的陽謀。

這同樣是一場賭博。

賭的，是那個人的反應。

他可能會因為計劃暴露而收手，但也可能因為獵物即將被奪走，而變得更加瘋狂，提前動手！

“你這是在拿所有人的命當誘餌！”高建軍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顫抖。

“不。”李浩搖頭，眼神硬得硌人，“是拿咱們自己，給她們當盾。

從今晚起，直到摁住吳志明，我會寸步不離守著她。

那雜種要想動她們，得先從我身上踏過去。”

高建軍看著眼前這年輕人，看著他眼里那團燒得噼啪作響的火。

心里那些條條框框、程序規矩，正被一種更野、更原始的東西壓過去。

那是當警察的，對罪惡最本能的恨，和對人命最硬的護。

他慢慢站起身，走過去，大手重重砸在李浩肩膀上。

“行。”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就照你的路子干。

今天晚上，我跟你一塊去，會會那頭成了精的狼。”

……